「回答我,你信不信我?」他执意追问,眼神莫名的坚持。
「我信。我相信你不会通敌卖国。」她轻声回应。她虽厌恶他的暴戾脾气,但在大是大非上,她选择相信自己的判断。
她回答完,司徒拓的唇角微微扬起,颀长的身躯却突然一软,倒坐在旁边椅子中。
「司徒拓!你怎么了?」她心中一紧,忙走进他,仔细一看,才发现他背后的肩胛处插着一支箭头!忍不住低声惊呼,「你受伤了!」
「死不了。」司徒拓扯了扯嘴角,回道。
「伤口的血都干涸凝结了,你为什么不尽早把箭头拔出来?」她有些无措地看着他。
「你这个笨女人。」司徒拓睨了她一眼,「如果我把箭头拔出来,必定失血气虚,又如何快马加鞭地赶回来?」
「你快点处理伤口,都发炎起脓了!」她现在不和他争,正事要紧。一边找出干净的棉布衣裳,剪成布条,一边问道,「你既然赶回来了,准备何时进宫面圣?你打算如何解释?皇上接到密报,其中有一份通敌军函,还有你的族谱,另外,还在轩辕居的书房里搜到很多黄金。」
「在我进宫之前,我要先去见一见白黎,」司徒拓的脸色沉凝,静默了半晌,忽然道,「程玄璇,你还不赶快替我拔出箭头?」
「我?」程玄璇诧异地指着自己。
「不是你,难不成我自己拔?」司徒拓没好气地道。箭在背后,他能拔出箭,但也止不到血,她有眼睛不会自己看吗?
「你自己拔!」她手软,想起上次替他拔暗器,喷得她满身是血,她就忍不住发颤。
「程玄璇,你少废话,我没有时间等你磨蹭!你只有两个选择,一是让它继续留在我身上,一个是现在就把它拔出来。」司徒拓不耐烦地看着她。还没有开始拔箭,她的手就开始发抖了?会痛的又不是她!
「我拔……」程玄璇不甘愿地应声。他说的没错,的确没有多余时间了。
她深吸了几口气,平静了自己的心神后,将手缓缓抚上他的背。
箭头插得很深,深得她不忍再看。捏牢箭头,她发狠地眼睛一闭,以最快的速度将箭头拔出!
当箭头离开司徒拓体内的一刹那,他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是眉头紧皱,牙根紧咬。
鲜红的血液突地喷射而出,温热地洒在程玄璇的手背上,她惊疑不定地睁开眼,触目所及便是他肩胛处的一个黑色窟窿,顿时心颤了一下。
「痛吗?」她拿着布条压住他的伤口,但是手不受控制地颤抖着。
「你发什么抖?痛的是我。」司徒拓的声音有些沙哑,显然是因为抑制强忍痛楚而造成。
「我好心问你,你不领情就算了。」程玄璇不由地有些气恼,都大难临头了,他还是死性不改,没一句好话!
「拿着,里面有金疮药,替我敷药。」司徒拓扯下腰际的锦囊,递给她。
「这是我绣的锦囊?」她接过,怔了怔。她本希望保人平安,谁知不但不平安,反而凶险更甚。
「你给我继续发愣!要看着我失血而亡是不是?」司徒拓侧过脸,瞪她。
「催什么催,有本事你自己敷!」现在是非常状况,她真的不想生气,但他这般蛮横无理的语气,实在是挑战她的温柔!
「要是我自己敷得到,还用得着叫你?他急赶回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先见她,现在只是叫她为他敷药,她也要罗哩罗嗦?」
「那就是有求於人了?你这是请求人家的态度吗?」
「要帮不帮,随便你。」
「把战甲解开!!」程玄璇忿忿咬牙,他这么拽,就让他痛死算了!好过被皇帝砍头而死!
倒了药粉在布条上,然后她一把按在他的伤口上。
「唔!」司徒拓痛得闷哼一声,额上直冒冷汗。这个该死的女人,够狠!
程玄璇瞥他一眼,见豆大的汗滴从他额际滑落下来,心里不禁有点愧疚,手上的力道放柔,替他覆盖上层层布条。
处理完伤口,她催促道:「你快去找王爷商量一下事情吧。这次很可能是方儒寒和言洛儿陷害你。」
「与洛儿有关?」司徒拓的黑眸眯起,神色复杂。他猜到了方儒寒,但是,洛儿……程玄璇看他面色沉了下来,却仍详细地把她的揣测分析说出,语毕,只见他的脸色又阴沉了几分。
与其最后知道,还不如让他早点清楚,至少能先有心理准备。
见他抿着薄唇一言不发,她开口劝解道:「我明白你现在的心情,不过当下最重要的是想办法洗清冤屈。」
「你明白我的心情?」司徒拓的勾了勾唇角,笑得有些自嘲。她不会懂的。他对洛儿并非男女之情,而是感激她舍命相救,也是欣赏她淡薄清雅。他曾对她许下重诺,虽然最后他改变了娶她的主意,但依旧会照顾她一生,让她衣食无忧。如果她真的是从三年前就密谋筹划着,那么这上千个日子以来,他诚意对她,难道她完全无觉无感?
「我明白的。」程玄璇点头,温声道,「人心肉做,三年时间的相处,不论是否揣着目的,都应该积累下了感情。我想,如若事情真与她有关,她也未必没有挣扎犹豫。」
「你很会为别人着想。」司徒拓淡淡地道。
程玄璇笑了笑,没有接话,只是再次催道:「你的伤势要不要紧?如果还能撑着,尽快去找王爷吧。」将军府已是危险之地,他不宜留在这里养伤。
「程玄璇。」他突然唤她。
「什么事?」她疑惑地回道。
「把笔墨拿过来。」
「你要笔墨做什么?」
「写休书。」他定定地看着她,一字一顿地清晰道,「我要休了你。」
「为什么?」程玄璇愣住。以前她千方百计要下堂求去,他怎么都不肯,现在却这么突然有此决定?
「你不是一直想要自由吗?从今以后,你就是自由身,想去哪就去哪,不必再留在将军府。」他面无表情,除了唇色因有些虚弱而泛白之外,什么情绪都没有流露。
「你不想连累我?」她望着他,轻声问。
「随你怎么想。总之,今日我休定了你。」他的语气铮铮决然,黑眸暗沉无光,不显丝毫波澜。
程玄璇怔怔地站着,没有移动脚步。她竟冲疑了?昨日皇帝说,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是人之常情。可是她怎能如此无情无义?就算司徒拓曾经刻薄她,但他们终究是夫妻,他可以对她不仁,她不能对他不义。
「还不快去拿笔墨?」司徒拓冷冷地看着她,见她一动不动,干脆自己站起来走向木柜,翻找纸笔砚台。
「不在房里。」程玄璇出声道。
「在哪儿?」司徒拓转头看她。
「外堂。」她如实回道。
「去拿来。」
「不行。」
司徒拓眯了眯眼眸,硬着嗓子道:「为什么不行?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侍卫只是守在苑外,你可以走去堂里!」
「我突然要拿笔墨,会引人怀疑。」程玄璇平静注视着他,缓缓道,「当务之急,你应该立刻去找王爷商议叛国罪名之事。你要休我,就等此事完结之后。希望到时你别出尔反尔,我等着我的自由。」
司徒拓的神色僵了僵,唇角抽动了两下,大步走向她,伸手戳着她的脑袋,怒道:「程玄璇!你简直比猪还蠢!我现在给你自由,让你解脱,你就乖乖接受!什么叫等此事完结?如果此事的最后结果,是全家抄斩,株连九族,你是不是要陪着我下黄泉?」
程玄璇退后一步,避开他的手,沉静地回道:「你就当我笨吧。我只希望你记得,此事完结,你会给我自由。」她从来都不是聪明的女子,她只知道自己无法在此刻抽身,即便他从不曾把她当作妻子看待,但她还是已把他当作夫君,她不能在夫君危难之时弃他而去。她想离开,但却不应是这个时候。
司徒拓凝望她一眼,心情纠结复杂得难易言喻,半晌,他才冷着声道:「既然你不想去拿,那就由我去!」他一定要保她周全!
「不许!你出去了会被人发现的!」程玄璇挡住房门,不让他出去。
「让开!」
「不!」
「程玄璇!」司徒拓恼怒地咬牙,她怎么如此冥顽不灵!
正僵持着,房外冷不防地响起一道不疾不徐的声音「为了何事争执?不如由朕做个公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