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1 / 2)

老婆说的都对 绿蜡 12651 字 4天前

第四十九至五十一章

王文波啃完苹果, 看了一会儿木器雕刻图册,找衣服准备洗澡。族里的人陆续回来, 明后天便要开始准备大祭, 一家人都会很忙,因此得睡饱了。

他出房门, 旁边王文远的房间没人,对面客房灯却亮着。花格子窗户里,能看见年轻男女在说笑。向来内敛的弟弟趴在一张木桌上, 头凑到姑娘旁边,不知在看什么,显得十分轻松。姑娘垂头,露出好看的侧脸,轻拍了他脑袋一下。

王文波笑了, 老弟爱死那姑娘了。

老妈从海城回来便带着怒气, 虽然没冲任何人吼叫怒駡, 但只闷头打扫院子清理杂物房和仓库。她只有气极了的时候才会这样干,既能发气也顺便把活儿干了。按照她的话说,发脾气既显得无能又会被说闲话, 周围住的邻居亲戚,十七八只眼睛盯着呢。

王文波想去开解一下, 然而被拒绝了。

最后大概是实在折腾得不行, 老爸出面,打包了行李带着她去老弟定好的旅行团。

他当时便好奇起来,到底是什么女人居然能把老妈气成那样了?

过没多久, 王文远来了消息说是去海湾新城任职,找了当地的古民居典范,请他过去看。他去了,顺便也见到了那传说中的女朋友。当然是漂亮的,看起来确实比较瘦弱,看人的时候眼睛有些胆怯的样子,令人不得不捧在手心。这样的妹子,能有那样强悍的战斗力?

基於家教,男女大防,王文波不好和她正面交谈,只偶尔偷偷看一眼。多看几眼,越看越觉得她惹人怜爱,脑子一热便接了帮忙说服老妈这样的烫手山芋。等清醒过来,想后悔,又被老弟拿着钱财敲诈。

离开海湾,回家,对着父母踌躇了许久开不了口。

姑娘人品如何他不知,姑娘性情好坏他也不知,姑娘很不对老妈的胃口他是知道的。

这事儿不太好办,只能旁敲侧击。

刚开始,吃饭的时候闲聊。

「文远年纪也不小了,该结婚了吧?」他说。

老爸看他一眼不说话,老妈给奶奶盛汤,「吃饭,少开腔。」

幸好奶奶问了一句,「文远结婚了?」

老妈瞪他一眼,回答道,「还没有。」

奶奶说,「这家都是文远的,得给他找个好媳妇看管起来。新媳妇来了,我要看——」

「妈放心,你不说行咱们谁都不敢同意。」

王文波便知道了,老妈心里肯定是千百万个不愿意。

他私下便同老爸说了,「文远在外面发展挺好的,外面认识的女生多,都是高学历的聪明姑娘,可不比在家里找好?」

爸爸笑一下,「帮你弟打听消息的呢?这事我说了不算,得你妈说行才行。」

「那妈到底为啥不喜欢呢?」

「车祸过,身体不好,脾气还要强。你妈说两句,她就能顶两句回来。这样事的,姨妈姨婆们来了,能聊天呀?还有外面院子的一大摊事情,怕是管不好的。你妈岁数大了,想找个人来帮忙——」

王文波欲言又止,找媳妇还是找助理呀?

不过他没正面顶上,开始按照父母的要求频繁相亲。当然,大多数时候互相看不上,偶尔看上一点点他们家家境,又被上百个难缠的亲戚给吓跑了;更有几个姑娘对他本人中意,也乐意处理杂事,但却很担心他的病。正好了,他借题发挥,失忆忧伤,自暴自弃。父母重子嗣,果然不得不开始考虑让文远先结婚了,这样便绕不开那姑娘。

万万没想到,那么极力反对的老妈居然请人来参加中秋祭。

王文波洗完澡,又感觉有点饿了,再去厨房拿水果吃。路过父母的卧室,隐约听见老妈说话的声音,「一步没进家门,忙不迭把人带外面转去了。还没怎么样,心就偏成这样子了。我既然把人叫来了,能藏起来吗?等正日子的时候大家都在,再介绍不是光明正大?」

老爸在劝,「他们小孩子,不懂讲究。」

「齐芦不懂,你儿子还不懂?」

他闷笑一下,老弟搞小动作,又被老妈抓住了。

「我就不懂了,一个瘦巴巴的丫头怎么那么好了?」

「那你还把人给请过来?要真不喜欢,不理就是了。」老爸应该是在摆弄自己的小零件,他最近突然迷上了模型,跟着木工师傅学着做起来。

「哪儿能赌气?咱们年纪一天天大,精力不够了,不得赶紧让他们结婚生娃?文波那是没办法,既然如此也就不讲究长幼顺序了,让文远先结也没什么。我就想,齐芦脾气强硬,肯定觉得咱们家老古板封建。让她来看看,看咱们每年怎么办事,怎么和亲戚相处,她多半是接受不了的。」

「文远一直和咱们不太亲,你这样起码不会让他多想。」

「她要接受不了,和文远一拍两散就算了;要能接受——」老妈沉吟一下,「也是要强的,多半会管这一摊子事。怕就怕——」后面的话有点含糊了。

王文波算是明白,老妈还是看重老弟,不想旗帜鲜明反对招恨,所以改了主意。这么一来,妈妈和儿子的战争便转移到婆婆和未来儿媳妇身上去了。他乐了一下,那娇滴滴的姑娘可别被气哭了才好。

他逛到客房那边,王文远已经在摆弄自己读书时候的一些旧玩意给齐芦看,那小样就是一只正发情显摆羽毛的小公鸡。他敲敲门扇,待王文远看过来的时候招招手。

「干嘛?」王文远放下手里的一个翻船模型,走到窗户边。

王文波指指正房,「妈晓得你带出去绕一圈从正门回来,很不开心。」

「都说啥了?」

他把头钻进窗户里看,齐芦正在摆弄东西,没太在意的样子,道,「说要让她知难而退。」

王文远笑了,点头,「哥,谢你呀。」

王文波摆摆手,叹口气,「你们要早结婚生娃啊,我就没压力了。」

结婚已经结了,生娃还遥远得很。

王文远便走回去,收了旧玩意问,「要不要逛逛夜市?后面几天晚上都要请客,没时间的。」

齐芦正有此意,换了一身衣裳便要出去。两人给父母打了生招呼,又去奶奶窗前说了说。正好这时候院门被推开,两三个中年男子并一个老婆婆走进来,操着方言问话。她努力分辨了一下,大概是问父母在家不。

王妈妈听见声音,推开窗户,笑吟吟地答应了,让人进正房。

一行人便进去。

王文远拉着齐芦要走,王妈妈却道,「早点回来,等下有事和你商量。」

晋城最出名的有三样,一是读书人,二是美食,三是贤惠媳妇。排名二三号的可算一项,因为都是女人的事儿。和其它地方不同,街两边紧紧挨着一个个小店,掌勺的师傅多是女性。

齐芦胃口不打,挑着人多的店买了几样来吃。其中鱼丸最得她的欢心,取大鱼去鱼皮鱼刺,细细地剁成了蓉后调味,无数次摔打上劲了放热水里汆。最重要的是价廉物美,一份满满一盒,吃了一半她便饱了。王文远自然知道这东西好吃,但没想到她那么喜欢,见她红唇动来动去便起了心,低头让她喂。

「好吃吧?」她问。

「好吃。」被老婆加持过了,确实不同。

两人就笑,两三个来回便把剩下的吃差不多了,待要去下面的店,顶头却见两女的盯着他们看。面熟的自然是吴洁,她旁边还另站了一个女子,穿衣打扮十分精致。

齐芦将盒子丢垃圾桶里,对他道,「是熟人哎,打个招呼?」

王文远冲吴洁点点头,「你好。」尔后转头对那女子道,「高妍,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都不敢认你了。」高妍上下打量他,偏头看齐芦,突然笑起来。

齐芦不觉得自己有什么好笑的,略诧异地看着她。

她笑,吴洁便不自在起来,拽了她要走。她不走,很爽朗道,「你女朋友呀?认识一下呗。」

「齐芦。」王文远便不肯多说了。

「之前听说小洁跟你相亲了,还以为你们要成,没想到你另外有女朋友——」高妍又笑,「我吴叔在家里气死了,等着你上门道歉呢。」

吴洁更羞囧了,忙道,「没有的事。我已经跟爸爸解释过了,不管文远的事,而且他也道歉过了。」

「这次回来就是处理这些事情的,抱歉,是我欠考虑了。」王文远道。

高妍还是盯着齐芦看,「没想到你居然喜欢这样的啊,我还以为是自己长得不够漂亮才被你甩的。之前跟小洁开玩笑,说相亲可以,多半人看不上,眼光高的呢。」

吴洁急了,「妍姐,别说了。」

「就聊聊呗,没什么好丢人的。他看不上你,满晋城追着你要相亲的多了去——」

「不好意思,我们得往外面逛了。」王文远将齐芦牵到自己身后,「再见。」

直到走出去百余米远,齐芦才开口,「你初恋呀?」

王文远『嗯』了一声,有点回到过去那种死样子。

齐芦抬头看了他一下,「旧情难忘?」

他诧异,「怎么会?」

初恋女友和老婆完全不同品种,王总裁的口味有点杂。

「结婚的时候忘记问了,你谈过几个女朋友?」齐芦想了想,「不是要翻旧账,就是想了解一下。」

「齐芦,你有没有过那种感觉?」

「什么?」

「所有人在你眼睛里都是很模糊的,当那人出现的时候,却清晰得连眉毛都能看清楚。」

齐芦没回答。

「你第一次对我说话的时候,就是这样的。」

她拉起他的手亲了一下,「哪儿学来的招呢?只是聊聊,不是测试你什么求生欲。」她抬头看着街沿上挂的红灯笼,头一次主动谈起卓凡,「我家的情况你知道,父母早年离婚又不离家,奶奶的问题一直没办法解决。我对男人没好感,对谁也喜欢不起来。大学时候表达好感的男生挺多,他们小心翼翼地接近我挺好玩,可我就是没办法和他们一样害羞或者烦躁。只有卓凡追我的时候,他很自信,说一定会让我体会到爱的滋味。」

「当时我就在想,爱是什么玩意?这么自信,看来是高手,那就试试呗。」

「结果——」齐芦陷入沉思,「谈恋爱感觉还行,但总觉得差点什么。」

王文远的手心有点潮热,心被无形的手捏得紧紧的。他动了动喉结,问,「差了什么?」

她笑,「卓凡一提结婚,我就觉得很亏;不过想到和你结婚,就觉得会赚。」

大概,差的就是那种肆无忌惮的冲动吧。

齐芦把自己在晋城拍的许多照片发朋友圈里,特别是上十二街街口上的那个状元牌坊,据说是十分珍贵的文物。王文远又带她去拍了自家的门头,库房里堆着还没来得及修复好的各种旧东西,以及装扮一新的祠堂。

八月十五正日子,这里得聚齐上千人。

伍苇连连点赞,让拍典礼全过程看。

欧阳北私下给齐芦发信,「老婆对我脸色好些了,多谢姐姐帮忙。」

她回了他一个笑脸,顺口道,「大房呢?最近怎么没见他在群里闹了?」

「老婆都丢了,闹啥啊?」

人一跑就上升到老婆了?

她还想再问些八卦,结果已经被带回院子。时间不早,得睡觉了。她去客房找换洗衣服,王妈妈开了正房的窗户问,「文远回来了?」

王文远应了一声,拍拍她的脸进去正房。

齐芦估摸着母子有些话不好当她说,需要私下谈。她丢开这些事,专心洗漱,待将头发吹干后出卫生间,却听见隐约压着嗓子谈话的声音。

老房子便有这些不方便,卫生间离得远,难免要听见一些不能听的事情。她避嫌,还是走开一点好,便从厢房那边绕,却见靠近院门的角落里一点红光。

王文远波坐在石头台阶上,对着圆月亮抽烟。他听见身后响声,忙将烟头丢地上踩熄,见是齐芦又松了口气。

「哥。」她叫了一声。

他笑笑,指向正房,「里面在吵呢,我睡不着。」

她点点头,没接话。

他仿佛安慰,「别担心,文远有办法,肯定不会输的。」

她没担心,也不能说完全不担心,而是他们的世界并不止一个晋城而已。

「快回去休息吧,别着凉了。」他道。

齐芦走了两步,仿佛想起什么一般,回头冲他鞠躬道,「哥,谢谢你帮我。」

王文波胀红了脸,忙摆手道,「没有的,没有的。」

待人走开,他忍不住感叹,王文远虽然很可恶,但有个这样软软的弟媳妇好像也很不错。若是王文远晓得他的心理活动,恐怕是要大笑一声。然而对某些单纯的人而言,世界便保持美好的样子更妙。

齐芦躺床上,就着月光看手机,懒洋洋地翻朋友圈。伍苇和欧阳北好像真好了,居然拍了去一个公园爬山的照片。她面皮光滑,神采奕奕,一见就没什么烦心事的样子。只伍安兰,给她说了些回老家看亲戚的事情,又顺便交代了去人家里做客的要点。她不愿她操心,只叫她准备好过节的东西,几天后带文远去海城看望她。

大概是月光太美,周围太安静,身下的床铺太舒服,便陷入半梦半醒之间。

猛然一声巨大的关门声,惊得她身体抖了抖,随之而来的是重重的脚步声。

王文远居然会和家里人吵架摔门?她翻了个身,睁开眼睛。

等了许久,他没来。

想这是个古板的老式家庭,肯定不会在父母的眼皮底下逾礼。

她摸出手机给他发了个短信,「怎么了?」

「你睡吧,没事。」他安抚她。

王文远不肯说,便是对她不太好的事情。她虽有些忐忑,但也并没有太多担心,只道,「你也早点睡吧,听说明天会很忙。」

他说,「你别关门,我洗完澡会过去。」

齐芦想摔手机,犹豫道,「这不好吧?」

「我不做什么,就抱着你睡觉。」

「那你明天得很早就走。」

「我知道。」

半晌后他发来一个笑脸,「花前月下,人约黄昏。」

真是不正经,这么老的大院子,怎么就养出他这样的来了呢?

齐芦笑了笑,起身拉开门岔,打了个哈欠埋被窝里。半晌后,身后贴过来一个温热的身体,带着香皂味儿和水汽,抱着她的腰,头耷在她颈项上。她动了动,他道,「睡吧——」

静夜无声,唯有秋虫。

齐芦是被人声惊醒的,顺手摸了摸身边的被窝,一片冰凉。王文远走了,没惊动她。她笑了一下,翻身起来,院子里已经有好些人在走动。

时间不过六点半而已。

换衣服洗漱,出门进正房,一路顶着陌生的视线。

她保持微笑,进堂屋见了王爸爸,叫了一声叔叔后问,「文远呢?」

「和文波在后面写纸钱的包覆皮,你去叫他们回来吃早饭。」

齐芦便循着耳房旁边的角门去后院,果然已经摆了许多香案出来。王妈妈站在院子里指挥几个年轻小伙爬楼梯,开阁楼拿重家具下来。她招呼了一声阿姨,见王文远端着在屋檐下写毛笔字,便凑过去看。

他穿了一件黑色的衬衫,配了牛仔裤,显得十分年轻。头发略长了点,将脸部线条显得柔和了。右手捏着一只毛笔,悬腕,端坐,墨香四溢。伴随他点勾画,一个个指头大小的楷字落出来,仿佛天生就长在上面,看得出他小时候下过苦功夫。

看了又看,男人还有这种模样。

低头的时候仿佛真君子,仰头的时候却又沉默而叛逆。

她轻轻走得近了些,想看得更清楚。他听见脚步声,机警地向后看一眼,见是她后才放下心来,顺手将一张写满字的草纸盖在上面。

「写的什么?」

他从左边拿了一张纸盖在右边的一张上,然后捡了分好的一叠草纸起来,四角折好包起来,道,「你这样弄。」

包装还蛮简单,只要重复两张纸挺麻烦。

她捡起来看,是子孙写给祖先的字,大概是孝子贤孙某某敬上。下面落款是王家诸多人等,其中一份居然有她的名字。她赶紧翻出来看,王文远写了两层□□,里面那一层有她的名字安在孙媳款上,外面那一层却没她的名字。这是在藏。

她看着他笑,他放下毛笔,食指竖在唇前,做了安静的姿势。

「这边的二十包是小叔家的,那边是堂兄的,另外还有一些没来得及写完。」他站起身,拍拍最高的一叠,「这是我们家的二十包,马上就好了。」

「你搞什么鬼呢?」她随手沾了一点浆糊将手中的一包封口。

他在她耳边道,「娶了老婆不告父母是大罪过,不过先给祖宗说也是一样的。」

她瞪眼看他,他微微一笑。

王妈妈在旁边道,「吃早饭去,吃了再来干活。」

齐芦便放下手里那一小包,推着王文远往回走,衣角挂了一下,纸包有点歪了。

王文波从旁边的房间里出来,顺手正了正那包,未料到封口的浆糊没干,翘起来一个角。他捡起来准备重新包,却瞥见里面一层还有字,诧异地剥开看了下。看到孙媳两字的时候,被口水呛了一下喉咙,眼珠几乎爆出来。

「文波,去吃饭。」王妈妈温和的声音在旁边。

他吓得忙将纸包包好,整整齐齐放好压在最下面,低头往回走。

老弟胆儿肥,太肥了,居然敢阳奉阴违。

姑娘知道吗?姑娘为啥同意自己的名字写别人家的祭仪上?难道两人还真结婚了?爹妈都不知道,就结婚了?

王文波头痛,想起电话里王文远的隐隐哀求,「我就你一个哥哥,你不帮我谁帮?」

帮,这TM是能帮的事情吗?

老爹老妈知道,房梁都要掀翻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