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四十七年的九月, 巡幸塞外的御驾终于回銮。

四爷早早离开，出门的时候，十三爷已经等在门外, 见到四爷府的马车, 直接丢了马钻了进去。

“四哥，你猜得没错，是老八。”十三爷一巴掌拍在地垫上，真是防不胜防，从苏州回来后，兄弟二人主要把焦点放在京城, 皇阿玛那边, 不是说不关注，而是从太子被废后, 他们的手才伸过去, 往往什么都还没有做久被废了。皇阿玛这是防着他们兄弟二人呢, 怕废太子一事出现波折，也不想想是否高看了他们。

“老八”四爷眼神微眯“老大那边”

“是。”惠妃养了老八一场，却没想到养出一个狼崽子来, 老八也够心狠, 十三爷忍不住想那些追随八爷, 若知道温润如玉的八爷如何手段毒辣后, 不知道会不会后悔。

十三爷嗤地一声笑了，显然应该不会，谁不会是两副面孔。

四爷敲了敲十三爷的手背，心道十三弟嫉恶如仇，还是有些沉不住气，正想着突然一怔, 以十三弟的性格，若没有跟随自己去苏州，而是按照原计划跟随皇阿玛巡幸塞外，碰到太子被废一事，怕是要被扯进漩涡。

本以为自己苏州之行，是因皇阿玛的缘故，如今想着太子二哥或许从那个时候甚至更早之前就已经察觉到皇阿玛的心思。

三十五年的父子感情，若论对皇阿玛的了解，没有谁甚过太子。

“四哥”

“嗯。”四爷回过神，十三爷正一脸关切地看着他，就像那日的殊兰。四爷恍惚了一下，朝十三说道“八弟狼子野心，老大不会不知道，但估摸着没想到八弟会那般狠心，这次应该是老大身边早有人投靠八弟。”

直郡王魇镇太子，不是没有这个可能，但老大同二哥那是还在地上爬得上时候就开始龙争虎斗，哪里那么容易被抓到证据。也不知道老八动了什么手脚，至于三哥四爷目光一冷，这才是真的蠢的，以为太子被废，再干掉老大，就能以长胜之

简直是愚不可及。

四爷同十三爷在城门口见到了作为先行队伍回来的三爷，后者挤出一抹难看的笑脸，目光在剩下的几个弟

弟中搜寻起来。

只这些皇子，知情的或是不知情的，哪一个不是人精，就连十爷那也是蠢得有自知之明。

反而是三爷，知道自己上了当，成为别人手中利刃，不甘心是有的，但证据呢况且若非他自己有野心，又怎么会受人蛊惑，被利用。

“四弟，准备接驾吧。”三爷下了马，很快面色平静了起来，只是从他攥起的拳头来看，心态还不够沉稳。

四爷以人观己，告诫自己行针步线务必求稳。

圣驾回銮的这一天，本以为四爷要很迟归家，可不过两个时辰左右，就听说四爷已经回府，只是人在前院。

殊兰怔了一下，继续手中未完的书信。

等信写完了，轻红就贴了上来。

“格格。”

殊兰轻轻一笑“你想送去”

轻红小脑袋一点一点的，笑得傻乎乎的。

“你大概只能走到二门处，就这样也要去”

“要的。”别说去二门了，轻红来了也好些天了，去正院那边，殊兰从来没有带她去过，以四福晋的眼力，若是见了轻红，指不定心里怎么想着把人利用上。虽说总想着防备，实在吃力，可殊兰如今根基不稳，只能用蠢办法先护着轻红。

如此一来，轻红这几日的活动范围就只在东跨院里了，你说着院子再大，也有走完的时候，何况这院子绕着围墙走上一圈也不过半刻钟的时间。

殊兰知道轻红也该忍耐不住了，她把孙无用叫过来，说了自己的意思，又把信递到轻红手里。

“你带着她去，再把人平安带回来。”顿了一下解释道“不是我不信你，轻红她”殊兰犹豫的时候，孙无用已经哎呦一声笑道“格格是主子，您只管吩咐，小的准用心把事情办得漂亮。”

言下之意，自然不需要解释。

要说孙无用刚才心里没有一丝不舒服那是不能的，就像他同苏培盛的抱怨，虽似真似假，但有一点是对的，比起飞蓝和沉绿，他在东跨院里一直找不到定位，说是手底下有几个小内侍，可他们平平日里也得到处和那些粗使丫鬟抢着事情做。

这格格省心当然好，但太省事，对于想要往上爬的人来说，就有那么点棘手。好不容易得了个不算差事

的差事，可孙无用高兴啊，总算是在格格面前露脸了，何况轻红这丫鬟，说是下人，孙无用可是打听过，这人是从外面带过来，但同陈嬷嬷和重紫又不一样，格格把人看得跟姐妹似的。

出了东跨院，想到格格那没说完的话孙无用微一犹豫，走了往日不怎么走的路线。

苏培盛知道孙无用来找自己的时候，不由冷笑。

真是给他几分脸色，就蹬鼻子上脸，想和苏爷爷攀关系了，刚想要毫不留情的拒绝时，猛地想到东跨院那位。

苏培盛回头往书房里看了一眼，从爷回来后，一个人在里面呆了一个多时辰了。

二门处，孙无用正同那看门的婆子赔笑脸，久等苏培盛没来，心知怕是那边不愿，可好歹是第一件正经差事，要是这般打了退堂鼓，以后兴许就没这么好的机会了。

苏培盛过来的时候，就看到孙无用求姥姥告爷爷地同看门婆子示好。

苏培盛看了一眼，就把目光转向旁边戴着花环的轻红，她正无所事事地提着地上的小碎石子。

“轻红妹妹。”苏培盛突然庆幸自己过来了。

“苏哥哥哎。”孙无用一看到苏培盛，忙冲了过去“您可算是来了。”再不来，他就真没辙了，谁想到不过看门的婆子也这般软硬不吃。

苏培盛哼了一哼，不满被孙无用拦下“你小子找我什么事情”

“有事，真有事。”孙无用身体一转，同轻红说道“小姑奶奶，那信呢”

轻红抬起脸，看了看苏培盛，这才把信从身上掏了出来。

苏培盛接过来看了一眼，奇了。

“送去南京的”

轻红点点头“三姑娘请格格寄信呢。”也不怪殊兰耽误了这么久，前些日子事不少，零七零八的又是正式认识了东跨院里的下人，又有屋里的家具跟库房那边置换了一些，总之忙着忙着就把李宝珠的事情给忘记了。还是轻红提了一句，她才想起来。在李家，李宝珠同殊兰感情一般，但给过轻红几次吃食。

一封信，对殊兰来说原本就是顺手的事情，不费什么功夫，但于李宝珠而言，怕是她在某些必要时候的依仗了。

苏培盛点点头，寄信没什么。

这信到了他们手里，自然也

有人去检查，不是说不信任才回来的二格格，而是这府里无论是谁，但凡传递东西出去，无论是信件还是物品都有这么一道程序。

苏培盛拿着信，往书房门口，犹豫了一下，把门敲开了。

“你最好有事”四爷神情不悦，隐忍不发也是知道苏培盛不至于一点眼力见都没有，二哥回来，没见到人，也没得到皇阿玛的召见。

四爷也正等着呢。

“是二格格。”

“殊兰”四爷皱眉“她怎么了”受委屈了陈嬷嬷和那几个丫鬟若是连自家格格都护不住，那也没留下的必要了。

“格格给李家那位三姑娘写了信，奴才就是来问问爷。”苏培盛不能说自己是担心爷，恭恭敬敬地把手中的信放到桌面上。

四爷拿到手里，忽地扔到桌上冷笑道“狗东西，竟敢同爷玩起心眼来”

“奴才不敢。”

四爷看也不看跪在地上的苏培盛，沉默了一下回答道“让高通检查一下，没什么事情就送出去吧。”

不过一封信了。

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