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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老儿伏跪在地,道:“小人说着一番话,也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将军府当日突遭抄没,我只是一个最粗鄙的下人,又何来信物?至于将军的尸身,当日小人侥幸逃脱,买通了衙役,又从乱坟岗搬来一具尸体,将他的尸身换了下来,悄悄化了骨灰,带回乡下老家。如今,就葬在青牛村的山头上。”

陆安澜蓦地站起身来,盯着赵老儿,寒着声道:“你可知你说的是什么?一个不慎,可是要招杀身之祸的。你焉知我就会帮你,而不是杀了你?”

赵老儿也直起了身,老泪纵横:“老儿我实在也没办法了。我一个奴婢,如何能找得到将军后人?只有陆大人,您若是愿意帮我,总能寻到一二。我还是那句话,活到这个年岁,我早已知足。要杀要剐,也没什么。”

陆安澜此刻已经全然冷静下来,负手而立,目光炯炯地看他,道:“你还有些话没说。把你的考虑,你知道的,全部告诉我。”

赵老儿擦了眼泪,看着负手而立的陆安澜,道:“大人明察秋毫。我敢同大人说此事,自是认为大人不会因此杀我。据说,大人您孤儿出身,靠军功升迁至枢密使,然而前段时日被弹劾赋闲,前几日又被诬陷通敌叛国,此间种种,与当日招远将军何其相似!您既不是前朝旧臣,便也不可能是当日陷害招远将军的人。您没有理由杀我。”

陆安澜点点头:“你倒不像个火夫。说吧,还有什么事情?”

赵老儿思忖片刻,终于下定决心似的,说道:“此事事关重大,这世上除了我,想来没有第二个人知道。将军夫人与小姐,若我没猜错,如今应该尚在人世。”

此刻,陆安澜终于按捺不住心中的情绪,脱口而出:“你说什么?她们还在人世?”

赵老儿点头道:“是的。当年她们没入宫中为奴,后被遣往城郊行宫服役,一年后行宫失火,我见到有人救了她们。当时,我化了将军尸体,带在身边,同时潜伏在行宫周围,只希望有一日能将她们救出。岂料,我晚到一步,有人将她们带走了。”

“何人?”陆安澜的声音有些微微发颤。

赵老儿沉默良久,闭目长叹:“当日我不知道他是谁,只能看着他带着人离去了,心中一遍遍回忆他的相貌。直到那日金銮殿上,我才知他竟是如今的皇帝。”

接二连三的陈年秘辛,叫陆安澜脸色微变。他记起赵老儿就是上了金銮殿,见过皇帝后才决定留在京城的。他沉默许久,最后笑道:“你在此胡言乱语,当真不怕我杀了你?”

“这也是老儿我实在无法了,若想寻到夫人和小姐,恐怕只有陆大人才有办法。”赵老儿道。

“那我为什么要帮你呢?”陆安澜一哂。

赵老儿沉默下来,最后苦笑:“也是,老儿糊涂了,喝了酒,只想着请大人帮我。实则,大人不杀我,不将我送给皇帝,我就该谢天谢地了。我只是……觉得苍天不公平罢了!作恶的富贵满堂,为善的坟冢凄凉!”

说罢潸然泪下。

陆安澜站起身来,神色肃穆:“你这事情,万不可再说与第三人知,否则你性命堪忧。”说罢,也不再理他,径自离开了。

只是,他的脚步越走越快,到了正房,才发现手掌都有些微微颤抖。

谢如冰见他砰地推开了门进来,又低声喝令门前值守的丫鬟退下,一张俊脸,面色苍白。

她忙起身过去:“怎的了?可是太劳累了,不舒服?”

谢如冰刚刚走近身前,就被他一把抱住了,他灼热的气息喷薄在她的儿侧,谢如冰甚至感觉到他浑身在微微发抖。

她愣了一下,缓缓伸出双手,紧紧地抱住了他宽阔结实的后背。

陆安澜感受到谢如冰的用力,他手上的力道也不由得加重了。她娇小温软,带着些许沐浴后的清香,叫他终于平静了下来。

第66章 出征 ...

赵老儿的一番话, 给出了更多的讯息。武德帝或许没有诬陷父亲,但是,他很可能知道事情的真相。而自己的母亲与妹妹, 又身在何处?

第二日早朝时, 陆安澜前往崇政殿, 远远地望了一眼佛寺。最匪夷所思的地方,却也是最有可能的。

陆安澜敛了神色,依旧如常安排枢密院各项事务,做好大军出征楚国的准备。只私下里叫人送信给慧远和尚,请他回忆当年府中是否有赵姓火夫, 有何特征。

赵老儿所说, 自然要先一一核验, 若是错的, 或是有人试探陆安澜,也是可能。

眼看就要胜利在望,不可功败垂成。

却说赵老儿每逢初一要去慈恩寺给招远将军上香。这一日,恰逢十月初一, 赵老儿去了慈恩寺, 照旧给长明灯添了油钱,正要回去时, 一旁的知客僧道:“施主您常来此地, 是否心中有所求而不得解?我寺主持今日解答香客签文,不若施主求个签,让主持解一解。”

赵老儿本就在寻人, 听得知客僧如此说,也就求了一支签。可是,看到签文内容的时候,他呆了一呆。

那上面的两句诗,是从前招远将军府的口令。这是前两句,后面还有三句。

这枚签是不是有心人送到自己面前的?

赵老儿将签文紧紧攥在手心里,跟着知客僧入了慧远和尚的禅院。

禅房清雅,檀香萦绕,知客僧退出后,只剩下慧远和尚和赵老儿二人。

慧远和尚眉毛胡须皆白,面容清癯,目光如炬,赵老儿盯着他看了好一会,突然没头没脑地说了三句诗,末了道:“若我没记错,主持二十年前是护院领队。”

慧远和尚听他说完了三句诗,道:“原来你当真是赵火夫,我却是认不出你来了。”

赵老儿过去二十年在田间劳作,一张脸无比黝黑而沧桑,确实变化了许多。

赵老儿忙问道:“可知小公子身在何处?”

慧远和尚微微一笑:“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赵老儿猛地站起身:“难不成竟是陆大人?”

慧远和尚沉默着微微点头。

赵老儿呆了半晌,喜极而泣。就见陆安澜从内室推门而出,面色冷肃。

赵老儿匆匆跪下:“原来陆大人您便是公子!不成想老儿还能再见到您!将军在天之灵有知,必定也倍感欣慰!”

陆安澜将他扶起,道:“你护我父亲尸身周全,得以归葬青山,入土为安,乃是我的大恩人,何须向我下跪?该是我给你道谢才是。”

赵老儿道:“将军对我有救命的大恩,我这不过是报答他的恩情。”

“有一事,我想问你,可知情。”陆安澜问道,“谢明时谢大人当日可曾给你递过信息?”他对此事,依然耿耿于怀。

赵老儿思索片刻,道:“当年我能换了将军的尸首,是有人暗中打点的。可是,我不知那人是谁,为何帮我,我也未曾见过他。”

慧远双手合十,叹道:“公子,既然已经到了此刻,离真相大白之日不远了。所幸,公子心胸宽广,未被旧日仇怨遮蔽双眼。”

陆安澜沉吟半晌,笑道:“确实,很快就可以了结这一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