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6 章 傲泪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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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常欢再不谙世事,她也能看出那胳膊上的伤痕绝不寻常,见季凌云有意回避,自是不能无礼相问,窘了一阵,嗫嚅道:「那季大哥就好好休息吧,我先回去了。」
季凌云微合双眼半晌,又抬眼看向她,轻道:「留下吃了晚饭再走?」
常欢忙道:「不了不了,画院先生还在等着我,改日再来看你好了。」
季凌云眼露期待:「欢儿你…何时再来?」
常欢为难,本是句客套空泛之语,根本没想过几时再来,可既然人家问了,「唔…」她扭了扭手指,道:「下月好吗,我下月下山时再来看你,你好好养病,快些好起来才是。」
「下月几时下山?」
「初一。」
季凌云顿时开心了,笑道:「好,一言为定,下月初一再来庄内,我必已康复,到时带你四处转转。」
「嗯!一言为定!」尽管被那血痕吓了一跳,但见他期待的模样,常欢还是爽快的定了下次拜访的日程。
韩端送完了药,照着季凌云的嘱咐又将常欢送回画院。回去的一路,常欢不像来时那么多话,抱着双臂,拧着秀眉,不时轻「啧」一声,似有烦恼一般。
韩端乐得清净,快马加鞭,车速极快,天还未黑全,已将常欢送至丹枫院门。车住马停,常欢还在发愣,韩端等了半晌见她没有下车的意思,重咳一声:「到了,下去吧。」
常欢醒过神来,看看大门,又看看韩端,突然将脑袋凑向他的脸,低道:「哎…」
韩端忙向后一趔,惊道:「做什么?」
常欢翻他一眼,声音压得很低:「不做什么,我想问问你,你知不知道季大哥他…生得什么病?」
韩端向车边挪了挪,直视前方:「风寒。」
常欢眨眨眼睛:「风寒?怎么染了风寒呢?」
韩端冷哼一声:「送你去了康州之后便病了,你说怎么染的?」
常欢听着这个截然不同的回答,半晌没作声,韩端正欲撵她下车,她突然又道:「既是染了风寒,你为何抓那么多伤药?」
韩端猛然一愣:「你怎么知道?」
常欢的大眼睛在暮色中愈显明亮,一眨一眨闪烁着灵动的光芒,嘴角轻轻一咧:「你说了我不就知道了?」
韩端惊觉上当,药材包得严实,她又怎会看到,明显是在套话,她知道了什么要故意套话?一时来不及想,只顾怒道:「废话连篇,快下车去!」
「嘁!就会凶人。」常欢嗔他一眼,磨磨蹭蹭下了车,站在车边道:「弄些蜂蜜涂在伤口上,会好得快些,我小时候跌伤了,我爹给我涂过,不过蜂蜜很贵的。」
一听此话,韩端突然脸色大变,星目圆睁,似受了极大打击般出口爆喝:「你少管闲事!」说罢举鞭重重抽向马屁股,马儿惨嘶一声,尥蹄向前奔去,扬起一道尘烟,转瞬消失在街角。
常欢诧异地看着他气愤爆走,回想季凌云楼内无人伺候的诡异情形,回想他小臂上的血痕,回想两人掩饰的回答,愈发觉得那人的病生得蹊跷。韩端果然抓了伤药,那就说明季凌云真的是受了伤。从康州分别后,他们遭遇了歹人强盗么?权把韩端刚才的发飙当作是羞愧吧,一定是没保护好季凌云,打不过别人,反被人打了,回了庄子还不敢露出风声,怕人知道了笑话。想到这里,常欢嗤笑了一声转身进门,天下第一剑!还真是耻辱啊!
日破春寒,鸟语送欢,年始於春,日始於晨。晨光乍现之时,简陋的丹枫画院迎来了它崭新的一天。
三个布衣布鞋,个头高矮不齐的小男孩排立院中,吸着鼻涕,挠着脑袋,惊奇地盯着面前这位身穿鹅白袄,头绾双环髻,眼睛温和可亲,唇角飞扬带笑的一位漂亮姐姐,他们的新画师--常欢先生。
张之明神气地背着手站在一边,笑呵呵地道:「向常先生行礼!」
三个孩子一同弯下腰去,童声齐道:「常先生好。」
常欢几乎快要憋不住笑出声来,眼睛弯成了月牙儿,脆声答应道:「好!我叫常欢,是你们的新画师,你们都叫什么名字?几岁了?」
三个孩子你推我我推你,嘻嘻笑着没人回答,张老头板脸训道:「先生问你们话为何不答,小龙,你带头答话!」
被叫作小龙的男孩看起来是三人中最大的,长得白白净净,穿得也算干净,只不过裤子膝盖处却打了块补丁,他拽拽衣服,向前一步大声道:「我叫陈龙!我九岁!」
常欢笑着点点头,看中间个头稍逊一些的孩子站了出来,声音比方才那个还大:「我叫陈虎!我七岁!」
常欢笑眯了眼:「好名字,成龙成虎,莫不是一家兄弟?」
兄弟二人同时答道:「对!」
第三个孩子个子最矮,年纪看起来最小,鼻下还挂着鼻涕,不时吸溜一声,长得圆头圆脑甚是可爱,常欢走到他身边,摸摸他脑袋:「你呢,你叫什么名字?」
小男孩学着另两人的模样,向前跨了一步,手背朝鼻下一抹,稚声稚气道:「我叫陈天骄,我…我五岁!」
常欢转头疑惑看看张之明,老头嘿嘿笑道:「不错,都是一家的,就是咱们画院儿隔壁陈家炒货的三个孩子。」
常欢终於忍不住扑哧笑了,丹枫画院学生三人,便是来自炒货之家的兄弟三人,陈龙陈虎陈天骄,由名字便能看出,陈家父母该对他们寄予了多大的期望呀,自己一定得好好教才行,不能辜负了这一家人对画院的厚爱。
互相认识之后,授课便正式进行了。常欢按照师傅写的案子,从简单的命题作画开始,摸清了他们的基础。半日课完后,忙着为三个孩子一人缝了一个装了沙子的腕包,下午便带上练笔,孩子们都觉得新奇,练一会儿便解下沙包偷偷砸闹起来,边砸边看着常欢脸色,常欢一直在微笑,并没有出言责怪,看着他们玩得高兴,想起自己独自一人带着铁腕练画的时光,心里竟觉得热呼呼的。
一连数日的相处,孩子们很快和常欢熟络起来,课上课下,各种奇怪的问题和状况接踵而来,直叫常欢有些招架不住。
天骄:「先生,我要尿尿。」
「去吧。」
「先生,我要尿尿。」
「好,天骄最聪明,自己去好吗?」
「先生,我要尿尿。」
「天骄怎么了?」
小龙小虎:「他早尿了!尿裤子上了!」
「……」
小虎:「先生,你怎么是女的呀?」
「我本来就是女的呀。」
「女的怎么能当先生呢?」
「呃…女子也可以当的,只要有本领。」
「什么叫本领?」
「本领就是……比如会画画、会写字、会作诗、会弹琴,又或是会武功。」
「武功?我想学武功!」
「呃,好,不过还是先学画画好么?」
「不好,我现在就想学武功,先生你教我武功。」
「我…我不会。」
「那先生就是没本领喽?」
「我…我会画画呀。」
「不会武功就是没本领!」
「……」
小龙:「一斤炒瓜子三钱七,二斤炒瓜子七钱四,三斤炒瓜子…三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