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兮将纸一抖,脸一板:「小小年纪,乱做些风月诗词,画室候你半辰有余,为何不来?」
常欢小脸皱成一团,委屈道:「困了。不小心睡着了,那…那不是什么风月诗词,不过是春困至意罢了。」
蓝兮气道:「春困?你日日吃完便睡,睡觉的时辰比醒着的时辰多,还会春困?」说着摆摆手,「我不想管你困与不困,只问你到底要不要跟我学画?」
常欢烦恼的吁叹一声:「师傅,我不知我爹为何一定要我学画,当年他要我写字学诗,其实我也不情愿,不过是为了他老人家高兴,我真的不明白,学画有何用呢?」
蓝兮压抑住怒气,语重心长道:「学画,不应带有任何目的,画画本身,就是一件赏心悦目之事,在作画时,可清心,可修性,可磨练耐力,可寻到平衡之法,更可以使自身修养上一个台阶,这就是作画带来的好处,你觉得还不够吗?」
常欢看看蓝兮,又垂下头,小声道:「师傅…我看过你的画了,确实很漂亮,不过…不过我想…」
「想什么?」
「我想,不如让我到山下去开间画铺,」她扬起脸,面上挂了笑容,「专门卖你作的画,一定生意大好,银子赚不完的,我们可以搬到山下去,买间大房子。」
「啪!」蓝兮瞠目结舌,无论做什么说什么,这丫头总有本事扯到赚钱上去,气得他半晌说不出话来,只得恨铁不成钢的拍了下桌面,表达了自己的愤怒。常欢吓得一震,忙摆手:「我说说而已,说说而已。」
蓝兮盯着她,心中悔恨不已,早知就不该受亲情之困答应收了这丫头,满眼金银,满脑孔方,时时带着功利之心的人如何能忍受学画清苦?这教画,还如何能教得下去?
常欢见蓝兮不语,有些害怕,若师傅生气将自己撵下山去,身上只得几两碎银,做生意都不够本钱,那就没人可依靠了,在这里好歹有房子住,有饱饭吃,想到这,忙伸手扯了扯他的袖子:「师傅莫气,我这就跟您去学。」
蓝兮拉开她的手,顿了一会儿道:「你睡吧,今日不学了,明日再说。」言毕拂袖出门。
常欢眨巴眨巴眼睛,心中既委屈又忐忑,说到学画,还真是给不了自己一个充分的理由,爹爹刚死,心情已差到极至,哪里还有兴趣学什么画画呀,不知要学多少年才能画出好画,卖到钱来,而且师傅那些修性清心之论,於她又有何关系?这边委屈着,那边又忐忑,师傅这态度应该不是要撵自己吧,原来他是个最恨听「钱」字的人,为了生计保障,以后一定要记住了,在他面前,万万不可再提赚钱之事。
蓝兮在画室作了一下午的画,一步也没踏出门来,晚饭都不吃了。月起峰头,仙鹤归林,天色已暗沉下来,常欢想去给师傅送饭,又怕挨骂,端着饭菜磨磨蹭蹭在门口冲疑,忽然听得楼前有人大喊:「蓝公子可在?画仙蓝公子可在?」
常欢一惊,这么晚了居然还有人爬上单绝峰来?慌忙踏出廊子查看。只见一男一女两人跪在楼前一丈处的青松下,约莫三四十岁的年纪,女子嘤嘤哭泣,男子仍在呼唤:「蓝公子!」
画室中毫无动静,常欢不敢去叫师傅,只好自己迎了上去:「二位有何事找我师傅?」
那男子一听常欢的话,忙激动道:「原来是画仙的弟子,姑娘能否请尊师现身一见,在下实是有要事相求啊。」
常欢道:「我师傅正在作画,你有何事也得等他画完了再说。你们先起来吧。」
那男子摇头,声音带了哀调:「等不到蓝公子,在下不起。」
常欢第一次碰到这样的事情,见那男子表情伤恸,女子不住悲哭,也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只好候在画室门口,只盼师傅赶紧出来。
约莫一盏茶的功夫,画室的门「吱呀」一声开了,蓝兮背手踱出门来,神情淡漠的瞅了那两人一眼,迳直向楼上走去。男子高叫:「蓝公子!蓝公子可否下山助我!在下愿以千金相赠!」。
蓝兮似未听到般,脚步不停,眼见上了二楼廊拐,常欢忙追上:「师傅!你瞧那二人…」
蓝兮回头:「不要管他们,把饭端上来。」说罢继续前行。女子哭声更加凄惨,常欢急了,一把抓住蓝兮袖子:「师傅啊,他们有事求你,你听他们哭的多惨,不如去问问所求何事啊。」
蓝兮顿下脚步,淡道:「无非是些伸冤之事,需我绘像拿人罢了。」
常欢不解:「绘像拿人?何意?」突然又似恍然大悟,「哦!我知道,师傅你下午说的那个…凭描述绘出歹人面貌的那种绘像?」
蓝兮微笑:「不错。」
常欢瞪起眼睛:「那一定要帮忙了,师傅你看他们多可怜。」
蓝兮道:「报官自有人管,衙门里的画师同样可画,类似之事,一月总有五六桩求上山来,若我桩桩接下,那还要衙门画师何用?」
那二人的哀求声愈大,声泪俱下的不知在控诉些什么,常欢看得心里难受,见蓝兮毫无关心之意,跺脚道:「你不管,我去听听看。」
蓝兮挑眉:「随你,不过别忘了把饭端上来。」
常欢跑下楼,奔至那二人身前道:「莫哭了,说说你们到底有何事啊?」
那二人对看一眼,侧身望向二楼,蓝兮早不见人了,男子急了:「这…这…这要与蓝公子说道才可。」
常欢小嘴一嘟:「我师傅让我来问的,你不说就走吧。」
男子吭哧半晌,捣捣哭不停的女人:「还是你说,她一个小姑娘…」
女子跪着向前挪了两步,抓住常欢的手道:「姑娘啊,我们冤情滔天啊。」
常欢又道:「有冤情就应该去报官,找我师傅何用?」
那女子泣道:「正是官府错抓我儿,我们百口莫辨,无奈之下才来求蓝公子的。」
「那你说说吧,说完了我转告师傅。」
女子抹抹眼泪道:「我们就是这千山脚下万州人士,半月前,官府忽将我儿捉去,扣我儿采花伤人之罪,将他打入大牢,我们使了银子前去探他,我儿说他不知情,是被冤枉的。那个杀千刀的范家冤枉我儿啊!故向州官申告,州官说只要范家小姐肯说出采花之人的长相,确认不是我儿做的,立刻就能放人,可那范小姐死活不愿开口,这才贸然来求蓝公子下山。」
常欢听得云里雾里,呐然道:「采花伤人?摘了花还打了人是吗?」
夫妻俩面面相觑,没有答话。常欢又道:「就算那范小姐看见了摘花人的长相,可如果她不愿意说,我师傅也没法画呀。」
夫妻俩又对视了一眼,男子奇怪道:「千山画仙蓝公子…不是会使摄魂法的么?」
常欢一惊,结巴道:「什么…什么摄魂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