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拓沉默。她心中的刺,还是无法拔除。他已经承诺过,今生绝不会再碰其他女人,如此,还不足够吗?
安静半晌,程玄璇才又出声道:「若,傅凝霜回来了,你没有一点感觉吗?」傅凝霜是他爱过的女子,他的心里或多或少都应该还有一些感觉吧?她并非吃醋,只是有一点点好奇。她从前未曾爱过人,不知道再见旧爱之时,会是怎样的感受。是物是人非的感伤?还是云淡风轻的凉薄?
「这么多年的时间,不管什么感觉,早就烟消云散了。」话语淡然,但司徒拓眉心间的皱褶却逐渐加深。她又在怀疑他什么?
程玄璇牵唇笑了笑,看着他深邃的黑眸,道:「其实信任是相互的。不信任,也是相互的。」
司徒拓的脸色一僵,没想到她的观察力突然变得分外敏锐。
「我想,这次邬国之行,我们分开一段时间,也是一桩好事。」程玄璇浅浅笑着,挣脱开他的怀抱,走向床边坐下。
司徒拓眸色微沉,连名带姓地叫她:「程玄璇。」
「嗯?」
「不想笑的时候,你就别笑。」她这样牵强的笑容,碍眼极了。
「难道你想看我哭?」程玄璇唇边的微笑不变,平静地反问。她不想在他面前表露出矛盾纠结的情绪,她需要时间独自想清楚,她和他,是否应该在一起,她是否能够接受自己爱的人有妾又有子。
「你若想哭,那就哭。」他讨厌她强装冷静的模样,他明白这是她又想退缩的征兆,她就像是一只蜗牛,一遇到外界的侵袭,就立刻缩回自己的壳里。
「我并不想哭。」她为什么要哭?她只是有一点点心酸而已。明日就要分离,此去邬国,不知何时能回来,也不知回来后有事什么局面。
司徒拓大步走到床侧,语气开始有些咄咄逼人:「你失手伤了凝霜,然后担惊受怕了大半天,你不想哭?明日我们就要分开,你就要单独去陌生的地方,你不惶恐,不想哭?以后的路,你还没有想明白,你不迷茫,不想哭?」
「你……」程玄璇诧异地看着他。他的态度怎么突然变得这般奇怪?
「程玄璇,你根本就不是聪明的女人,所以你不要自以为是地藏起心事,你一个人是无法想通的。」司徒拓的面色强硬,定定地盯着她。
「我一个人可以想通。」
「好,那你告诉我,你需要多久的时间想?」他敢肯定,如果他放任她去胡思乱想,她想到最后的结论,必定是悲观消极的。
「不知道,总之,我会慢慢想。」
「多慢?等到头发都白了,牙齿都掉光了?」他不喜欢拖泥带水,更憎恶患得患失的感觉。分别在即,他要把话说清楚。
「你这是什么意思?」他非要这样逼她?一时之间,她能想明白什么?
「我的意思很简单,你心里不舒服,就说出来。」两个人相处,若不沟通,又何来的信任?
「我心里没有不舒服。」程玄璇嘴硬地否认。
「那你的眼神闪烁什么?」
「哪有闪烁?我的眼睛又不是灯火。」
「自己照镜子去!」
「你才应该去照镜子,好好看看你自己那凶恶丑陋的样子。」
「我凶恶?我丑陋?」
「难不成你以为你很英俊吗?」
「这不是我以为,而是事实。」
「这是我今年听过最好笑的笑话!」
「那你笑吧,笑完了我们再谈。」
「谈什么?」
「谈你的心结。」
「我没有心结。」
「程玄璇!」司徒拓突地大喝一声,恼火道:「够了!我诚心诚意要解决我们之间的问题,你这是什么态度?」
「你还好意思说我?你这凶神恶煞的态度叫好了?」程玄璇不满地撇了撇嘴,她要自己一个人慢慢想,他也不允许?他未免太霸道专制了吧?
「若不是你惹我,我会生气?」司徒拓微愠地瞪她一眼。
「那你在这里继续生气吧,我去收拾行李。」
「不劳你费力,你就乖乖坐着。自然有人替你准备好一切所需物品。」
「好吧,你到底想说什么?」程玄璇终於妥协,凝望着他,静待他的下文。
「不是我想说什么,而是你想说什么。」司徒拓在她身边坐下,揽住她的双肩,对上她的眸子,认真地道:「你想要什么,就直接说出来,不要让我猜来猜去。如果你不能容忍宓儿的存在,那我就休了她,给她自由,给她足够生活的银子,让她去寻找属於她的幸福,这样可好?」
「可是,孩子呢?」为了孩子,宓儿必定不会愿意离开。这是做母亲的心情,她懂得。
「孩子,我不能不要,但宓儿随时可以回来看孩子。」
「拓。」程玄璇微微绽唇一笑,水眸中终於有了一抹亮光,「谢谢你。」谢谢他未了她而做出这么多的退让。
「那么,你同意这个方法了?」司徒拓微皱眉头。她为什么笑?满意这种做法?
「不同意。」程玄璇浅浅笑着,道,「我们都不应该擅自决定宓儿的将来。不过,你能够为我设想那么多,我已经心满意足了。」
「然后呢?」司徒拓仍皱着剑眉,感到不解。
「没有然后了。」程玄璇伸手抚上他的眉心,揉散他眉宇间的褶皱,「就顺其自然吧,我什么都不想了,你不要再为我担心了。我会好好照顾自己的身子,让宝宝健健康康地出生。」
「那你我之间呢?」
「我们一切为我们的以后努力,这样好吗?如果我们遇到了问题,就一起想办法解决。如果到最后还是不能尽善尽美,那么至少尝试过,努力过。」
这一番话,令司徒拓的眉头一点点舒展开来,一丝暖人的笑容慢慢爬上他的唇边。
「拓,你笑起来很好看。」程玄璇亦微笑,感觉心中舒坦了许多。做人应该乐观向上的,一味沉溺在凄凉之中,并无益处。
司徒拓抬手捧住她的脸颊,笑着亲吻她,而后故意嘲道:「刚刚不知道是那个人说我很丑来着?」
「我只是说你笑起来好看,又没说你长得好看。」程玄璇做出一副无辜的模样,回道:「基本上,你还是丑陋的。」
「那你最好祈祷肚子里的宝宝千万要长得像你,若是像我,那可就惨了,是个丑宝宝。」司徒拓伸手轻轻抚摸她的腹部,笑道。
「当然是像我才好,若是像你脾气这么坏,那还得了?」
「若是像你,脾气也好不到哪儿去。」
「胡说!如果像我,宝宝一定聪明又可爱,乖巧又机灵。」
「自夸成这样,你也不会脸红?」司徒拓用指尖点了一下她的额头,没好气地道:「如果像我,真的不好吗?」
程玄璇抿嘴笑而不答。其实她心中是比较希望孩子像他的。
「如果是儿子,那就像我。如果是女儿,那就像你。」司徒拓总结地说道。
「说得好像由你决定似的。」程玄璇不禁又笑。一说起孩子的事,他自己倒显得有点孩子气了。
「反正不是像你,就是像我。」司徒拓无所谓地耸了耸肩,站起身,道:「我去看看陆大夫的安胎药煎好了没有。」
程玄璇点了点头,笑睇着他离去。好久没有感觉到这种轻松愉悦的气氛了,倘若能够每天都如此,那该有多好。
带着浅浅微笑看着司徒拓细心地关上了房门,她才抽回了视线,目光不经意地瞥到窗口,却蓦地一惊!
那半敞的窗户外,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在夜色中闪着灼人的恨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