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比起沉迷炼丹的先帝,裴晏日夜勤政励精图治,文武百官见此,默默歇了劝说的心思。
此后再无一人敢说一句不妥。
掐丝掐金珐琅三足香炉燃着檀香,帐幔后,裴晏缓缓睁开一双眼睛。
郑平送走洪太医回来,瞧见醒着的裴晏,慌忙上前服侍“陛下,洪太医刚刚来过了”
裴晏眉眼淡淡“朕知道。”
郑平一时语塞,竟忘了言语。
青烟未尽,窗外春日好景,虫鸣莺啼。
裴晏视线幽幽,透过那扇紫檀木插屏“洪太医最近可有和什么人见面”
郑平摇头,洪太医每日只来往皇宫和福安堂,所见之人,不过是无家可归的孩童。
郑平细细回想“不过前日,三公主倒是传洪太医去了一趟公主府。”
去岁宫变前,裴仪尚驸马,和白世安成亲。
二人相看两相厌,裴仪此番寻洪太医。
郑平欲言又止,垂手不安。
裴晏不耐烦“嗯”
郑平低声“奴才闻得,三公主找洪太医要了避子药。”
裴仪本就不喜欢白世安,此举亦不足为奇。
裴晏不以为意,只“嗯”了一声“派人继续盯着裴仪,若是”
他揉着眉心,眼前忽的掠过前世裴仪遁入空门的一幕,那时他也是这般,总是自欺欺人,总以为沈鸾还活着
然事与愿违。
上天从未曾垂怜过他。
心口疼痛不已,似针扎阵阵刺痛。
眼前青黑交加,裴晏忽觉喉咙腥甜,垂首吐出一口血。
郑平吓得脸都白了,急吼吼欲找洪太医来。
裴晏抬手制止“不必了,朕心里有数。”
郑平嗓音带上哭腔,跪在榻前。
裴晏靠在青缎靠背上,枕着沈鸾的锦衾,他手里攥着一小块木雕“朕之前让你查的事怎么样了”
郑平伏跪在地,不敢隐瞒半分。裴晏要他查的,乃是先帝藏了一辈子的秘密。
郑平毕恭毕敬,先帝强夺臣妻,又将其幽禁在宫中。阮娘子身份成谜,郑平查了这么些日子,也只查出她是沧州人士。
“沧州”裴晏凝眉沉吟,又低低重复了一遍。
他好像在哪听过这一地名。
春色满园。
远在青州的沈鸾刚午歇毕,茯苓和绿萼一左一右,一人手执团扇,一人手执小木拳。
竹影婆娑,沈鸾倚在廊檐下,金丝藤红漆竹帘低垂,挡住了半边日光。
园中悄无声息,只余鸟声不绝。
沈鸾一身墨绿色缎绣花卉海水纹织金锦春衫,她一手抵着眼睛,忽而睁开双眸,抬眼往园中望去。
空荡无人,并无有人靠近。
沈鸾柳眉轻蹙,忽见茯苓抬高团扇,挡住刺眼光线,茯苓弯唇笑“奴婢还当郡主睡过去了,一点声都不敢出。”
沈鸾摇摇头“还不至于这般娇贵。”
自从她难以入眠后,茯苓和绿萼都当她是瓷娃娃一般,轻易碰不得,说话都不敢大声言语。
沉吟半晌,沈鸾终忍不住“方才,可是有人来过”
茯苓和绿萼齐齐摇头“姑娘好不容易歇下了,奴婢哪肯叫他人扰了姑娘清净,早早撵了出这院子。”
沈鸾唇角笑意稍浅,垂首敛眸“是吗”
那又是她的错觉了。
她总觉得适才午歇时,有人来过这院子。
沈鸾揉着眉心,睡得不安稳,她越性起了身,在院中踱步。
这院子的一草一木都是阮芸亲手打理的,庭院前还有一面湖水,水面波光粼粼。
柳垂金丝,攀檐抚树,
穿过垂花门,忽听前院花厅传来一阵笑声,细听却
是阮芸。
沈鸾狐疑“姨母院中,可是有客人”
侍女福身“是隔壁秦府的秦少爷。”
昨日阮芸留秦钰在家中用饭,无意听见秦钰家中有一熏香,能治难眠之症。
秦家是制香世家,秦钰虽不学无术,是当之无愧的纨绔子弟。然他却制得一手好香,就连秦父也自叹不如。
闻得阮芸对那熏香有兴趣,秦钰当即送了过来,亲自登门。
阮芸捂着丝帕笑“你这孩子,随便派个人来就成,哪里需要你亲自跑一趟”
秦钰嘴甜“我不过是馋夫人家里的糕点罢了,夫人不嫌弃我就好。”
余光瞥见影壁旁的沈鸾,秦钰双眼一亮,拱手抱拳“沈姑娘。”
长条木案几上是秦钰送来的熏香,数十来瓶官窑瓷瓶。
沈鸾瞧着有趣“这些都是秦公子制的”
秦钰颔首,向来张扬狂妄之人,却独独在沈鸾眼前红了脸。
他垂首“秦钰不才,不懂挥毫泼墨,只懂些香料,叫沈姑娘见笑了。”
秦钰这话实在是谦虚,青州上下,谁不知他秦公子的名字。
沈鸾轻拈一块香饼,轻嗅“好像是桂花香”
“是。”秦钰滔滔不绝,侃侃而谈。
从香料是何处寻得,到如何制成这香饼,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话犹未了,方觉自己说太多,他窘迫一笑“是我冒犯了,沈姑娘是否觉得无聊,我”
沈鸾摇摇头,她从未见过有人制香,瞧着甚是好顽。
秦钰抚掌大笑“这有何难,沈姑娘若是喜欢,改日可”
瞥见身后戏谑望着自己的阮芸,秦钰掩唇轻可“沈姑娘若是喜欢,改日可和阮夫人一起,到我家香料店肆。”
他家店肆后有一小院子,专为制香所造,制香所用器皿一应俱全。
沈鸾还未开口,阮芸已笑着上前“秦公子这般说,改日我定带着阿鸾上门。”
秦钰眼角弯弯,连声道好,又笑着将一瓷瓶推到沈鸾眼前。
暗香扑鼻,沈鸾惊奇“这是梅花香”
梅花香孤傲冷冽,也难为秦钰能调出这香气。
秦钰弯眼笑,这梅花香挑人,往日并不见有谁喜欢,然近来却是青州女子的心尖宠。
沈鸾不解“为何”
秦钰扬眉“你不知道吗,三个月后是全国采选,凡家中有适龄未婚良家女子,都要入宫选秀。”
而当今圣上,最爱梅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