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思子(2 / 2)

我看着陆炳,他没有立马否定,我知道这代表了他确实在深思熟虑,可如果要牺牲别人的幸福来换取政治利益,不,至少我不愿意这样的事情发生在我的女儿身上。

我道:“不必了,内阁大人的美意我们心领了,陆府不敢高攀,还是另谋良配吧。”

陆炳看了我一眼,我拉了拉他的手,他明白的起身道:“天色不早,多谢严大人的款待,由今日一事来看,你我两家确实不合适,就此作罢吧。”

我拖了锦儿就要随陆炳一起离去,严世蕃的声音冷冷的在身后响起,“陆大人,再好好考虑吧,总不能因为我们过去的一些恩怨就断送都尉府的前程,这该不是你的作风。”

“告辞。”陆炳没有回头。

回家以后,锦儿一下子扑入房内,哭得泣不成声。

我和陆炳夜晚坐于窗下说起今日的事情,皆叹了口气。

“浣浣说,今日白天徐家已经来换生辰帖了,我们不在府里,但她知我的意思,就将锦儿的给了他们。”

“既然如此,就按你的意思办吧。”

我覆上他的手,“你是不是觉得有些遗憾?错过这次的机会,也不知将来锦衣卫何去何从。”

他没有否认,但释然的道,“我在锦衣卫里这么多年,固然是想过要将它显贵一时,好教那些文人们从此不敢轻视,但,有些东西却占据我的心里比它更重要,如我待你,你待锦儿。”

“其实我觉得现在这样就很好,你在的时候,能保得一时,他日你若不在,就算做的再好,哪知后人如何糟蹋,就像东厂,如今是这般光景,也难保以后不会又兴起来。”

“你说的对,是我太贪心了。”他宠溺的揉着我的头发,“睡去吧。”

之后的几天,我和崔浣浣忙着采办嫁妆,府里张灯结彩,一派喜气洋溢,恰逢徐北又从华县赈灾回来了,我想着这时候不狠敲这奸商一笔,就太对不起他当日的风言风语了。

那日,从徐北的铺子选了十几匹上好的织锦回来,老刘正命人抬到屋里,我和浣浣高兴的商量着接下来的流程事宜,不想一进大堂,却见十几口楠木红箱子整齐排列放置。

我打开其中一口,里头玉器玛瑙俱全,浣浣又打开第二口,是春夏秋冬四季绸缎衣裳各十套。

“这········徐家不是昨日才下过聘了吗?难道你们这还有二次下聘的习俗?”我奇怪的问道。

浣浣摇头,“不曾听说有这样的风俗呀。”

我喊来管家,“老刘,这些东西可是徐府送的?”

老刘一脸尴尬神色,好像不知如何解释:“夫人,这,您还是去问小姐吧。”

“锦儿?”我脑子里一盘旋,突然某个大胆的想法从脑海里冒出,“这不会是严家送来的吧!”

老刘不做声,算是默认了。

我二话不说直接冲入了锦儿的房间,正要责问她,却见她安安静静的坐在镜子前梳妆,好似什么都不曾发生。

“你到底想做什么,既然答应了徐家的下聘,为何还要再收严家的?你当自己是武则天吗,多收几个做夫婿?”

“娘,你莫急,我不教你们为难。”锦儿从镜子前转过头来看着我轻轻地笑道:“我收了严家的是因为我晓得我终是要嫁到严家去的,至于徐大人家,我陆府也不亏待,他该有良配。”

“你在说什么?”

“长这么大,承蒙爹爹娘亲疼爱,我虽是个姐姐,却还不如绎儿知晓事情的早,大哥的死,我也知道娘心里痛,前些日子说的那些话,是女儿不孝,望娘亲不要往心里去。在这个家这么多年,一直都是受着大家的保护,现在也到了我该为你们付出点什么的时候了。”像换了个人,我的锦儿居然说出了那些早慧又透着平淡的话。

“我知道绍庭不喜欢我,我也不奢求什么了,但如果我还能为爹爹做些什么,为这个家做些什么,那不管将来如何我也甘愿了。”

“锦儿,你·······你知不知,你是一个女孩子,要嫁给一个不爱你的人,你的余生将有多么痛苦。”

锦儿点了头,噙着眼里的泪光,维持着笑容道:“我知道,所以,我才成全了杨姑娘呀。”

我一愣,“你的意思是说,我们带回来的杨继盛大人的女儿,她,和徐恒?”

“杨姐姐是个好人,她一直希望我能和徐公子白首到老,但我知道,她心里也该是很喜欢他的,反之,徐公子大抵也是如此吧,要不然,那日怎么会同爹爹救下她,所以,我希望他们至少是可以遇见彼此喜欢的人。”

我跌进身后的椅背里,嘲讽一笑:“原来兜兜转转一圈,清流还入清流门。我们和严家呢?孽缘。”

“娘,女儿不后悔,真的。”她伏进了我的怀抱里,泪水沾湿了衣襟,“就像当初你选择留在父亲的身边一样。”

后来陆炳回来,我和他说了锦儿的打算,他一点都不感到意外,相反,他却告诉我,严世蕃因为徐月的事情罚了严绍庭在祠堂里跪了七天,但都没有令他收回纳徐月为妾的主意。

“锦儿知道吗?”

“她既然做了这样的选择,必然是对未来已经一清二楚了的。”陆炳道,眼里也多了些不忍。

“你说上苍为什么要这么惩罚我,这是为什么?”

“六娘·······”

我推开了他的手,“我想一个人静静。”

婚礼在新月份的初八举行了,那天陆府同嫁二女,皆是阁臣高官,成为京城街头巷尾的一则美谈。

“你放心,锦儿嫁到我严家来,断然不会委屈了她。”严世蕃说,似乎对严绍庭的事情带有一丝愧意的弥补。

我没有说话,嘴角上扬的自嘲。

过了一会儿,他从袖子里摸出一个黑檀木盒递给我道,“这里头的装的是一束相思子,儿时,我曾得过一种病,群医束手无策,后来路过的道医为我采来此药方才痊愈,我向来厌恶喝药,唯有此物不拒,我想这便是情之所钟之意。所以,少时,我曾想过他日若能娶你,便以此为聘,可惜········无妨,如今,且算是给你女儿吧,终是经你手,也算全了我多年对你的心意。”

很多话,他没有再说下,逐渐错开目光,眼底有了不忍,不忍我们那回不去,又遍体鳞伤的年华。

“恭喜严阁老。”

“恭喜小阁老。”

“恭喜,恭喜。”

众人的贺声在一片锣鼓喧鸣中涌来,严嵩年纪较大,唯有靠严世蕃左右周旋应承,他很快就被那群达官显贵包裹,然后离我越来越远。

我摩挲着手中的这只楠木盒子,打开的那刻,艳红的相思子如同是今日的婚宴般美丽,但又不同于今日的婚宴,婚宴是成双的,唯有相思子是零单的。

我唤来忙碌的丫鬟道:“把这个放进小姐的嫁妆里吧,总是要随她嫁到严家去的,我这里留不住。”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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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大概还有十章左右的样子就完结了,哇,这真的是我做过最坚持的事情,快五十万字的文章,坚持着更新不断。看来码字真的能培养人的毅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