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住个会馆也要靠父亲名头对此方应物已经麻木了。
不过当他看到黄掌柜的敬意时,还是有点自豪感的,这就是正义人心啊,那股隐隐的怨气也小了许多。
方应物随着小厮穿过前厅,步入了后面院落。又看到甬道旁边一棵茂盛大树底下,靠着位三十余岁、作文士打扮的人。
有新客人进来,那文士立刻凑上前,迅速打量了几眼方应物,挤出几分笑意道:“这位朋友请了。”
方应物看了看他,虽然生的还算齐整,但却有挥之不去的油滑之se。不过他这主动凑上来的神态,倒让方应物想起了“要片么”“住宿么”等等等等
对这种人习惯xing的不去理睬,方应物只管随着小厮往里面走去,直到进入自己的房间。
屋子自有方应石去收拾。方应物则站在门口想接下来的事情。是抓紧时间拿着书信拜访大佬,还是先打听消息再谋定后动?
不经意间,又看到先前那油滑文士来到了身边,方应物皱了皱眉头。
那人却抢先问道:“我看朋友你面有忧se,是来京师办事的罢?”
方应物心头一动,此人莫非就是专门吃疏通关节这碗饭的掮客?京师衙门多,天下各地跑到京师办事的人也多,还真就衍生了不少连带行业……
既然敢在浙江会馆这样的大会馆里招揽生意,想必也是有几把刷子的人,就是不办事只找他打探消息也不错。
想至此处便问道:“不知阁下尊姓大名?”
那文士自我介绍道:“在下娄天化,在京师幸有几分手眼,以替人排忧解难为生也!看起来公子也是有心事的,不妨说与在下,在下或许可以帮衬办事。”
果然是掮客,方应物道:“在下确实是要办事的。”
娄天化拍着胸脯道:“无论大事还是小事,都包在我身上。”
“大事和小事还有不同么?”
“自然不同,大事要通大关节,说不得要惊动朝堂大员。小事只需惊动衙门管事官员和属吏便可。”
方应物轻笑道:“我这是一桩大事,自有办法,不用劳驾阁下了!”
却说这娄天化最近运气奇差,半个也没做得成一桩买卖了,京城物价腾贵,家里都快揭不开锅。好不容易眼见了方应物这么一个潜在客户,又是好糊弄的年轻人,便极力争取道:
“公子毕竟不熟悉京师法子,即便有门道,也不妨请在下参详一二,总不会叫你吃了亏去。”
方应物轻笑道:“在下受了故人所托,前去项兵部府上送信讨人情,用得着你帮衬什么?”
“哪个项兵部?”娄天化愣了愣,惊道:“你是说项忠老大人?”
“正是!”
娄天化欣喜的说:“今年三月时,项尚书败于汪直之手,已经被罢官了!公子你真指望不上的!”
方应物微微失神,这种细节,他还真记不清了,不过看着娄天化幸灾乐祸的神情很不舒服,又道:“这没什么,我还要去李总宪那里送信讨人情。”
娄天化楞道:“你说的可曾是左都御史李宾大中丞?”
“正是!”
娄天化更加欣喜道:“李总宪因为受汪直所迫,上个月月初,已经辞职致仕了!”
方应物一时无语。这两个人,是商相公委托他捎带书信中分量最重的两位大佬级人物,怎么还都刚好在近期走人了?其他的人,分量都差的远了,这下该去找谁?
妥了!这桩生意到手了!娄天化带着点小得意,又主动自我推荐道:“不是吹牛,大事小事我这里都有路子可通,没有办不成的!”
方应物就是看他得意样子不顺眼,有意激他道:“你说话太轻浮,我是不信的。口说无凭,你敢写包票么?”
“有何不敢!在下说到做到,一定鞍前马后尽心尽力,若办不成分文不取。”娄天化又一次重重拍胸脯道。
方应物还真让他签了个文书,然后才缓缓道:“家父讳清之,本为翰林院庶常,如今困居诏狱,麻烦娄朋友办出来。”
娄天化愕然,张大了嘴半晌说不出话。他要有本事从诏狱捞出翰林,还用蹲守会馆混几碗外地人的饭吃么!
自己是什么玩意,怎么敢去掺乎皇帝老儿的事情。这小年轻岁数不大,怎么坑人如此麻利,这不是故意把自己往火坑里推?
方应物摇了摇手里文书,回了房间睡觉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