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孺子向望气者鹿从心笑道:“阁下有何高见?”
鹿从心站在萧声身边,摇摇头,拒绝开口。
萧声站起身,说道:“倦侯……善用奇招,在下佩服,可是治国之道以守正为根基,所以——我还是不能支持倦侯,这句话必须当面说清,以免生出误会,这也是我来见倦侯的最重要原因。”
韩孺子也站起身,拱手道:“萧大人守正不阿,不愧为大楚的中流砥柱,我也很佩服,请萧大人相信,我对任何人都没有私怨,即便是对宰相的看法,也是不得已而为之,我对殷大人同样没有怨恨。”
萧声告辞,倦侯在这次会面中所说的话,虽然不可相信,但是的确对他有所触动。
望气者鹿从心跟在后面,经过倦侯身边时,停下脚步,终于开口道:“我们知道谁是凶手。”
韩孺子微微一愣,“凶手?”
“她不在京城之内,也不是受保护的目标,我只是通知倦侯一声:你再也见不到她了。”
韩孺子笑了笑,“那我会很伤心的。”
鹿从心也走了。
韩孺子从柴家告辞,回到家中,向杨奉问道:“萧声会动心吗?”
“那不重要,他会将倦侯的话向外宣扬,逼迫殷无害做出反应,显出他真正的立场,还有右巡御史申明志,也会受到影响。”
两位御史按惯例是宰相的继位人选,宰相之位的任何变动,都会在两人的心中引起涟漪,殷无害虽已承诺冠军侯称帝之后会致仕,但这种老滑头的话,大臣们不会完全相信。
冠军侯感激殷无害,而倦侯要拿宰相问罪,在哪位皇帝的治下宰相之位会空缺出来,一目了然。
这是杨奉制定的计划,迄今为止,大臣们的立场还很一致,必须想办法砸出一个缺口。至于一定要通过萧声传话,杨奉也有考虑:萧声与倦侯不和,他的话众臣可信可不信,必要的时候,倦侯还可以否认得一干二净。
杨奉就像是经验丰富的猎人,为了追捕猎物无所不用其极,陷阱、弓箭、网罟、毒药、刀剑……能用的都用上,没有半点犹豫与慈悲。
韩孺子敬佩他,偶尔也会从心里生出一股寒意,但是现在,杨奉就是他的左膀右臂,不可或缺。
“大将军那边为什么还没有来信?”韩孺子问,京城已经闹得沸沸扬扬,就连冠军侯也相信韩星彻底站在了倦侯那边,偏偏是韩星本人,一直没有来信,瞿子晰、孟娥也一直没有回京。
“他在观望,如果开仓放粮之事畅通无阻,韩星将不得不选择倦侯,如果事情不成,他还有机会争取冠军侯的原谅。”
韩孺子叹了口气,“朝中大臣都是这种老滑头,我若称帝……”
“倦侯若称帝,必须感谢这些老滑头,而且要重用他们。”
“为什么?让他们继续和稀泥?”韩孺子有点不甘心。
“倦侯看过许多史书了,见过完全一样的皇帝吗?”
韩孺子摇摇头。
“新皇帝登基,有几个人能完全不违背先帝的意旨?”
韩孺子想了一会,又摇摇头,表面上所有新皇帝都会赞颂老皇帝的功劳与伟大,声称一切不变,可是暗地里,每个人都有所改动,桓帝改变了武帝的策略,太后也没有遵守桓帝的遗志……
“所以,如果大臣们全都忠心耿耿,朝廷就不存在了,他们要么坚守前帝的朝政,与当今皇帝格格不入,要么附和当今皇帝的主意,对前帝不忠不孝。纯粹的忠心耿耿是不可能的,也没有用处,皇帝与皇帝不同,就像是两辆不同辙的车,必须有和稀泥的人,新车才能在旧路上行驶得顺利一些。”
韩孺子觉得杨奉的话有些道理,但是很难接受,他从来没有得到过大臣的支持,因此对大臣也就没办法真心接受。
“现在说这些还太早。”杨奉说,他得帮助倦侯解决近在眼前的战斗,“鹿从心并非无缘无故地挑衅,他想诱使你离开京城,失去争位资格。冠军侯开始重视你,也开始后悔当初把你拉进来了,所以接下来他要想尽办法把你推出去,小心,不可鲁莽行事。”
韩孺子点点头,“但是我得派人通知孟娥。”
“那样的话,倦侯就上当了。”
通知孟娥,即意味着倦侯重视这名女侍卫,不通知,望气者也不会轻易放过这名杀死同伴的凶手。
韩孺子这才明白,望气者给他出了一道难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