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卓记造纸坊是唐幼一唯一的进纸墨的作坊,如今只好找其他的作坊合作,没想短短几日,全崇延城的纸墨笔砚作坊竟然都被同一家大作坊收购了。
唐幼一难以置信,找懂行情的作坊掌柜一问,原来是城内老字号杨记作坊整的。
那杨记一直以来是做印刷的,最近不知怎么,大量收购纸墨笔砚的作坊,行内人都道,杨记是想一家独大,将崇延的纸业垄断了。
唐幼一别无他法,只能去找杨记作坊合作,可一问,又傻了。
说杨记一向不和小贩小铺合作,只和连锁书肆、书院、印刷作坊合作。
这不等于逼着她放弃纸墨笔砚买卖?
这时,那作坊掌柜忽然想起了什么:“诶,唐掌柜,您铺子附近不是有一间麒麟书堂吗?那麒麟书堂的夫子据说与杨记东家是老相识,常常有人看到他们一起上梨园看戏。您不妨去问问那个夫子,塞他点好处,让他帮您问问能不能开个后门。”
“崇延城内所有做纸墨笔砚的铺子都将面临倒闭了,在这种时候若能和杨记攀上关系,嘿!那可就发了!”
唐幼一不得不开始考虑,究竟是干脆不做纸墨生意,专卖笛子,还是厚着脸皮去求麒麟书堂。
专卖笛子是不可行的,她一个人做不来那么多笛子,而且,笛子买卖时好时坏,只能当爱好,纸墨买卖才是长久不衰。
可让她去求那个无赖刻薄的孟夫子,她更是浑身上下每一个毛孔都在拒绝。
她敢打赌,她只要站在他面前,脸上表现出一点点请求的意思,他定会发出傲慢无比的狂笑声。
但不得不说,她真的很想和杨记合作。
看来得等姑姑姑父回来再做打算了。
崇延很快下了第一场雪,正式进入了寒冬。
卯时刚过,孟鹤棠准时从阁楼上走了下来。
这几年他惯穿浅色宽袍,今日不知怎么,穿了套贴身的石青色高领卷云锦袍,腰上的莽纹细腰带,将他的腰身收得是肩宽腰窄,长腿一迈,英挺飒爽。竖起的领子包裹着他修长的脖子,将他的脸庞线条衬得更是利落,转身抬眸之间,散发着凌冽的英气。
可颂黎只发现他眼眶布了血丝,吃惊道:“少爷,您又是凌晨才回?方才张伯说您带了一身的脂粉味回来,是真的吗……”说着,还把鼻子往他身上凑,被孟鹤棠一笛子顶开。
“皮痒了?”孟鹤棠凶巴巴瞪他:“快去,书堂里加个位子,待会儿会来个新学子。”
颂黎说哦,孟鹤棠想了想又加一句:“软垫放两张。”
须臾,书堂准时开门,早已在外等候的学子们有序进入,最后进门的,是一位由婢女扶进来的女子。
此女长着一张精致的瓜子脸,眉清目秀,樱桃小嘴,顶多十五岁的样子,外披一件半身的雪裘,露出里面及地的粉色烟染纱裙。
她长得很娇小,似乎还没发育成熟,雪白的皮肤透着病色,看起来柔柔弱弱。
她一进门,就看到了人群中最惹人注目的孟鹤棠,病色小脸即绽开花一样的甜笑,朝那边唤了声:“孟公子……”意识到自己来到此处便改了身份,即改口:“孟夫子!”
孟鹤棠大步朝她走来,微笑颔首:“杨小姐早。”
每次面对他的目光,她都会不敢迎视,抬帕羞羞一笑,声音一如其人,轻柔似水。
“不能那么叫了,如今我是您的学子,您该叫我全名杨芸。”
孟鹤棠点头:“进来吧,已到上堂时间。”
其他学子见突然多了个仙女般楚楚动人的同门,而一向严肃的夫子对她又格外温柔,让他们无比的吃惊羡慕,一整个上午,就顾着看仙女,严重分神。
孟鹤棠极是生气,第一次在课堂上大发雷霆,罚他们下午不许上课,回家抄千字文。
孟鹤棠背手板脸地看着最后一位学子,垂头丧气地走出了书堂大门,下沉的嘴角慢慢弯了上来,张嘴一喊:“颂黎!”
“少爷叫我?”颂黎一蹦一跳地过来了。
“去,到隔壁铺子找唐掌柜,说她家的笛子吹不出声。”
交代完后,孟鹤棠便大步朝里走去,进入藏书阁,直直来到他的专属桌案旁,撩裾坐了下来。
他似乎有些焦躁,拿笛子的那只手一直像在玩杂耍似的,翻着花样地转动它。
可他的神色又是冷峻的,眼睛也没看笛子,而是定定望着某处一点出神,像在思索什么难题似的。
终于,外面响起了脚步声。
但不是他等的那个。
手中旋转的笛子被他的大手一握,冷目缓抬。
“人呢?”
进来的是颂黎,听到他声音里的愠怒,有些畏惧:“书枫哥说唐掌柜不在。”
孟鹤棠淡淡收回了视线,挥退颂黎,一个坐在屏风内,久久不动。
过了一会儿,孟鹤棠准备上楼,外面再次响起脚步声。声音轻缓,一听就是来自于女子。
他的视线穿过屏风,看到了一个女子的身影,从远处缓缓走来,走到门边时,又静悄悄停住。
他张了张唇想叫她进来,然而又蓦然止住。
因为他想看看她接下来会怎么做,握着笛子的手,在缓缓摩挲笛子圆滑的表面。
他看到那女子在小心翼翼地张望……小心翼翼?她会小心翼翼?
“孟夫子?”
来人声音温柔楚楚,却不是他等的细软轻徐。
孟鹤棠很快从里走了出来:“杨小姐?”脸上已带上那女子熟悉的温和:“您怎么回来了?漏了什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