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长安投宿后,男主人安排了一间厢房,洒扫一遍,换上被褥,添上灯油。
临出门,告罪道
“道长见谅。”
“这几日有位客人忽的食量大增,把小店的存货都吃尽了,采买不及,恐怕明日早膳要晚上一些。”
“无妨。”
道士一摆手。
“正好去对面食肆,他家还欠我一道招牌菜咧。”
店家咧嘴笑了笑,迟疑了一阵,小声说道
“道长今天才到潇水,恐怕不大清楚。”
“近来风闻有贼人夜闯门户杀人夺财,晚上切记紧锁门户,小心谨慎为妙啊”
道士点点头。
他是记得今天入城门时,黄榜下簇拥着许多人,说是招募义士悬赏贼人。
“我自晓得。”
说完,店家正要告退,却被李长安开口叫住。
“店家,你可认得一个叫严松的老人”
严松老人
店家摇了摇头。
“不认得。”
只是辞别离开,他好似想到了什么,却又摇头失笑,唤了一声。
“阿梅”
“哎。”
拐角脆生生钻出个小丫头。
“你去给那大驴添一把草料。”
室内一灯如豆。
李长安掩上黄壳书,挠了挠脑袋,颇有些无可奈何。
往常几次都有明确的目标,他只需要循着黄壳书的指引,找到妖魔,想办法弄死就成。
可这次倒好,直接给了一座城市,这教他如何下手难不成把整座城市都给拆啦
那这什么个通幽、剑术、驱神、御风可都不好使了,得开个空间门,去现世拉一队挖掘机才靠谱。
他今儿坐船在城里晃了一圈,拼命要找出些异常来。
可除却“繁荣昌盛、安居乐业”八个字儿,是什么也没发现。
要真要挑出什么疑点,大抵也只有“干净”两个字儿。
这个“干净”,不光指街面干净整洁,或是居民的精神面貌,更是指妖魔鬼怪。
常言道荒野多妖精,聚邑多鬼怪。
说的是,荒郊野岭人迹罕至,天地灵气充裕,常有妖类化形或精类诞生;而城市之中,人欲繁杂,憎恨、嫉妒、贪婪、傲慢种种恶念横生,多有鬼怪借此滋长。
可道士今天开着“冲龙玉”一圈闻下来,半点儿妖魔鬼怪的气味儿都没闻到,实在是干净得古怪。
但是转念一想,“干净”又有什么奇怪莫不是自己污浊里呆久了,反把正常当异常
左右没有头绪。
李长安干脆往床上一躺。
管他的。
船到桥头自然直。
睡觉
有血腥气。
黑暗里,李长安突然睁开双目。
眸光如电,激得榻上剑匣嗡然作响,但道士虚虚一按,便乖巧沉寂下去。
他又拿起剑,下了床,掌起灯,推开门。
门外,狭小的中庭月色微明,不知何时泛起的雾气浅浅的“铺”了一地,在月光下,显出砂砾般的质感。
夜风拂过,满池“白沙”流淌起来,缓缓倾泻入对面那扇虚掩的房门。
而那淡淡的血腥味儿便从门隙中逸出。
“嘎吱。”
门轴的转动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分外的刺耳。
李长安推开门。
惨淡的月光混着雾气一并涌入房中。
房中看来一切正常,并无打斗厮杀的痕迹,只有一个男人仰躺在床榻上,瞪着双眼,无声无息,对李长安的不请自来,没有丝毫反应。
李长安认识这人。
正是这个房间的住客,先前道士也与他攀谈过几句,说是姓钱名大志,但又自嘲平素并无大志,只求家财万贯、儿孙满堂、妻妾成群。他此番来潇水,是为了贩酒,但来早了,今年这批新酒还未出窖,只得在邸店暂住。
没成想,不算大志的大志没实现李长安目光转下去,落在他胸膛茶盏大小的殷红上,默不作声上前去为他抚上双眼便悄无声息死在了这雾夜中。
说了声“得罪”,李长安检查起钱大志身上的伤口。
高手
稍作检查,李长安就得出了这样一个结论。
死者的致命伤正在左胸,伤口又窄又细,故此身亡许久,伤口浸出的血才堪堪在里衣上,渲染出茶盏大小的印记,逸出的血腥味儿为对面房间的李长安所惊觉。
但又足够深,可以穿透衣服、皮肉直没心脏。
再看屋中器具,以及床榻上掀在一旁的被子。
可以想象出,在夜半人静时分,凶手悄无声息潜入房中,掀开了死者身上被子,在其从睡梦中惊醒,惶恐睁开双眼还没来得及惊呼出声时,用一种轻薄而窄细的利器,一击刺穿衣裳与皮肉,再穿过肋骨间的空隙,最终贯入死者心脏。
干净、利落、狠辣,一击毙命
最后悄无声息抽身而退,离开前,还不忘从容掩上门扉。
李长安的神情一时有些凝重,不止是因为凶手手段高明,更是因为
抵近之后,他从钱大志的尸体上,闻到了一股极其轻微的妖气。
而此时。
夜里突然响起凌乱的脚步与呼喝声。
不多时。
虚虚掩上的房门被人一脚踹开。
一对明火执仗的差役闯了进来。
李长安瞧了瞧床上的尸体,又看了看自个儿手上沾染的血污。
“我说不是我干的,你们信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