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元达是良将,朕还需要用他。”
“那萧无誉呢?您应当知道,他并非真的萧无誉。在您身边也是心怀不轨,为什么还要留下这么一个祸患?”
皇上面无表情地说道:“朕说他是萧无誉,这世间没人敢说不是。”
萧练更加不解了:“为什么?”
“丧家之犬而已,何足畏惧。”皇上微微垂下眼眸:“何况于医术一项,他不比徐楚河差。徐楚河朕已经不放心了。“
“您就不怕他又害您?”
“他害了朕,他能去哪?萧道赐倒下,他在西邸就毫无价值。”
“您早就知道萧道赐在捣鬼?”
皇上将自己的衣襟理了理,仿佛这太阳晒得很舒服似的,他微眯着眼睛,缓缓地说道:“从你出使北魏的时候,朕就开始疑心了。”
“你是说我在北魏遇到山匪的事情?”
皇上点点头:“两国外交不斩来使。何况你们去是求娶北魏长乐公主的。若你们在路上出事,于北魏长乐公主来说,是大不吉。而且你与云宗几乎不涉朝政,也非边关将领,北魏绝不可能做这样的事。但一群北魏山匪却能详细知道我们南齐使臣的行踪,若没有朝中之人透露信息,是绝不可能的。”
“所以,如果幕后主使不是北魏的人,就一定是我们的人。”
皇上不置可否道:“最初朕也不敢相信。因为你与云宗对朝中之人来说,没有任何威胁。唯一能让人忌惮的,就是你嫡长孙的身份。”
萧练思索道:“当初会在意我嫡长孙身份的,就只有想与我父王一争高下的萧云英,所以您怀疑他?”
皇上点点头:“是,朕当时怀疑他。但他确实毫不知情。”
“毫不知情?”一直以来,萧练都以为自己在北魏遇袭正是萧子良的手笔。
“你不相信?”
“除了他,还有别人想害我?”
“这也正是朕当时奇怪的。但云英他对你在北魏遇害一事的确毫不知情。”
说道此处,萧练想起一事:“如此说来,我出使雍州之时,曾有一队北魏刺客刺杀我于郢州江上。当初刺客没有得手,孙儿臣曾以为这是二叔设计,想让三叔背负上刺杀儿臣的罪名。”
皇上笑了笑:“勾结外敌,谋害宗亲?云英他没有那么蠢。云长更不会。云英虽然与云乔不和,一心想与云乔一较高下,一争那太子之位,但云英不至于是非不分到勾结外敌。这不是单纯的党羽之争,朕很早之前就与何子季认为朝中有一股暗势力在涌动。”
“所以您让我暗查不让事情闹大。还能借此敲打二王叔?”
“其实朕一直以来对此并无头绪。朕一直担心这背后之人是云端。此事也算是萧道赐自己先露了马脚,若不是他心急引你们去惊马槽,朕没那么快查到。”
这便是帝王家的悲哀了,至少在萧练看来,萧云端并不是奸佞之辈,可惜在皇室,手握大权就是一条原罪。皇上如此喜欢自己,也正是因为自己从来对皇位够不成威胁。
萧练面前的鱼竿又动了动,萧练随意地将鱼竿从水里拉了起来,鱼竿另一端的鱼饵已经被咬没了。“老头子,我们之前可是打过赌的,若是我能争得太子之位,你便不动阿英。”
皇上的眉毛挑了挑:“朕自然记得。”
萧练将鱼竿插进土里:“您可别食言。”
萧练走后,朱寿赶紧走了过来,抱起那满满一桶鱼,笑嘻嘻地看着皇上:“皇上,您对南郡王爷那真是好。”
“哦?朕不是一直挺喜欢这孩子的吗?”
朱寿低眉顺眼地说道:“现在比以前更好了。”
“这孩子也跟以前不一样了。你看出来了没?”
朱寿认真的想了想:“的确是瘦了些。”
皇上笑道:“你这个老东西,到底是狡猾,不肯跟朕说实话。”
朱寿慌张道:“皇上,老臣哪敢欺君啊。”
皇上眉头一挑:“你是不敢。但你敢把朕要赐死南郡王妃的消息透露给芙琳。”
这下朱寿是真慌了,那一桶子鱼都差点没抱住,“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皇上,老奴……”
朱寿原本想说“老奴冤枉”,但皇上冷眼一扫。朱寿惊出一身冷汗,头脑也清醒了些。朱寿伴在皇上身边,深知皇上性子,强行狡辩只怕立时就会被皇上刺个死罪。
那日萧谌食盒子里,送给何婧英的金丝血燕便是他准备的。里面放了什么他当然清清楚楚。所以他刻意出现在萧芙琳的面前,当萧芙琳问皇上是否有给人什么赏赐的时候,朱寿回答说没有。
是以此时,一句“老奴冤枉”从朱寿嘴里说出来就变成了:“老奴不冤。”
皇上轻轻抬了抬眉毛:“不冤?”
朱寿舌头打了结,苦着一张脸说道:“冤……不,不冤……老奴什么都没对长城公主说过。”
“你若是直接说了,难道还有命跪在朕的面前?”
就在朱寿以为皇上会对他发落的时候,皇上又轻飘飘地将话题略过了:“法身这孩子,与以前不一样了。以前他看似性格乖张,实则逆来顺受,现在不一样了。”
皇上说完这句话,转身就走了,留下朱寿一人跪在地上。朱寿心中发苦,皇上没发话,自己就只能继续跪着。也怪自己多嘴多舌,皇上没让他去慎行司领罚就已经很好了。
过了良久,太阳都落了下去,一个小太监一路小跑着跑到朱寿面前。“朱公公,皇上说了,您抱着的这桶鱼,鱼都快死了,让您跟鱼一起下湖里去泡一泡醒醒。”
朱寿自然知道皇上这么说就是饶了自己。当即满脸堆笑地站起来:“醒醒好,醒醒好,这就去醒醒。”朱寿小跑几步,毫不犹豫地抱着那桶鱼,一起“扑通”一声跳进了湖里。
那桶鱼一遇水果然就活了过来,“噼里啪啦”地在朱寿脸上打了好几下。
那小太监在岸边找了根竹竿过来伸进湖里:“公公,够了够了,快上来。”
朱寿浑身湿淋淋的从湖里爬了上来,小太监敢紧拿出一件披风给朱寿披上:“公公,您这是何苦呢?”
朱寿哆哆嗦嗦地将披风紧了紧:“你还太年轻了不懂,但凡是人,都是渴望亲情的。皇上也是人。”
小太监自然不懂,但还是配合着朱寿嘻嘻笑了两声:“公公说的是,小的还要多跟公公学学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