歧懋山也发现过阴沉木, 乃是山洪冲毁河道,洪水退去后发现的, 百姓不识,还是薛知县亲自看过,才断定这是阴沉木。
后来薛知县大手一挥,直接将那段木料分成数段,大的做了百宝阁,小的当了摆件。
其中有一个笔架,被薛令君送给了秦老先生。
墨鲤在老师这里听过阴沉木的诸多说法,这东西听着非凡,也确实难得,实际上不过是因为埋入了不见天日的地底,又受地脉挤压,最后木料异变。
倘若变得太厉害,就成了煤炭,只能拿来烧了。
阴沉木还存有原形,有些甚至在切开之后,还有木料的香味。因为许多树都有可能变成阴沉木,所以阴沉木跟阴沉木之间,也是不一样的。
竹山县衙里的那块,便是杉木,微有香气。
除了薛知县跟李师爷,别人都不识货,不知道有多么珍贵,常有衙役擦拭的时候动作随意,惹得李师爷心痛得直叫。
倒是薛知县与秦逯等闲待之,墨鲤受到他们影响,对阴沉木也不太看重。
眼前这个装了金丝甲的盒子,无论是材质,还是雕工,都要差多了。
“陈朝帝王,以阴沉木制的棺椁为最高殡葬礼仪,然而阴沉木可遇不可求,想要足够大到能做棺材的,更是相当困难。方士投其所好,便说阴沉木非权贵者不可用,更有镇运之说。”
孟戚也不想懂这些,然而他在楚朝做国师,这些歪门邪说,平日里要多少有多少,钦天监奉上祭国运的物件,也多是阴沉木所制。
孟戚拿起碎裂的盒子,继续道:“历来越是贵重的东西,越能做文章。权贵又如何,身份越高,越是被人算计,不管是为了权势还是利益,都巴不得他们快点死。镇运之物,自然也能变成断运之祸,方士的说辞荒谬吗?并不,只要有人爱听,就能盛行。”
墨鲤了然,便问道:“如此说来,瓷碗又是怎么回事?”
“取枉死之人骨殖,研磨成粉掺入瓷土,再由方士装神弄鬼,最后烧制而成的咒杀之物。”
听完孟戚的话,墨鲤动作一顿,总算明白沙鼠当时为何阻止自己去碰那个碗了。
咒杀什么的是胡扯,可是这种东西实在令人恶心。
“金丝甲是江湖人争抢的东西,怎么牵扯上朝堂权贵的阴私?”墨鲤仍然想不明白。
孟戚反问:“金丝甲算是阴煞之物吗?”
如果这是帝陵盗出的陪葬品,又因为这个死了很多人,现在上面都能看到血迹,按照世人的说法,确实是凶煞了。
“你说埋盒子的地方是灵穴,方士能够找到灵穴吗?”
“……这,或许吧?”墨鲤也不确定。
灵穴之处,总会有一点异象的,毕竟草木生长得旺盛。
墨鲤是追着灵气找的,而方士看不到灵气,但是风雾雨雪、晨曦月辉、飞禽走兽都能作为判定依据。像歧懋山那样处处灵气的地方就罢了,像雍州现在这般,如果有灵气,人最直观的感觉都不一样,根本瞒不住。
孟戚丢开盒子,淡淡地说:“这便对了,埋灵穴,也就是地脉的话,应该不是只针对一人,而是一族甚至一国的事。”
墨鲤神情微变。
一族就算了,所谓一国恐怕说的是龙脉吧!
世人相信,能登上九五之尊,其家其姓必有龙脉庇护。
然而这是胡扯!
太京有龙脉,属于谁家?难不成换一个姓氏的皇帝,太京龙脉就跟着换对象?这大概不是庇佑,而是做生意,谁有本事就跟谁交易。
墨鲤作为歧懋山……哦不,鸡毛山的龙脉。
鸡毛山实在没有能做皇帝的人!
薛知县不行,他只想过得舒舒服服自由自在,终日无事县官坐衙打瞌睡最好不过。
秦逯不行,老先生有济世之心,却厌恶跟人虚与委蛇,眼里揉不得沙子。
竹山县的百姓更别提了,很多人大字不识,眼界有限,说到推翻王朝取而代之,他们可能更愿意让自己每天烧香供奉的神仙来当文武百官,来做皇帝,这样就天下安稳了。当然了,薛令君德高望重,应该可以在神仙朝廷里继续混个小官,死了之后或许直接成仙呢!
“雍州有什么龙脉的传闻?”墨鲤沉着脸问。
龙脉庇佑王朝是扯淡,然而龙脉确实是存在的,如果被人当做皇帝的免死金牌害死,那真是冤到家了。
虽然孟戚也觉得这是有人在对龙脉下手,意在争夺天下,但是孟戚万万想不到墨鲤这时候在确认“受害龙”,以及准备为同伴报仇。
“如今齐朝的皇帝陆璋,祖籍雍州筇县。”孟戚颇有深意地说,“筇县在雍州东南,齐朝在那里修建了皇陵,还有祭祀陆氏先祖的宗庙。”
墨鲤听了,取出地图对照,赫然发现青乌老祖所在的藏风观,距离筇县不足三十里。
这位青乌老祖委实可疑,有意图谋反的徒弟,擅长风水、喜欢跟权贵来往,还在江湖上宣称金丝甲出自厉帝陵……
“这东西八成也是他埋的,断齐朝龙脉?”孟戚冷笑了一声。
墨鲤揉了揉眉心,沉思道:“雍州接连干旱,民不聊生,筇县那边情况如何?”
“雍州东南还算富裕,又靠近太京,应该只在去年受到蝗灾波及。”孟戚现在神智清明,对时事十分清楚,稍加回忆就想到了。
“那雍州有过……什么奇闻吗?譬如神仙赐福,某座山忽然生出许多灵药,某条河鱼肥蚌多,当地百姓福寿绵长之类?”
孟戚听到“鱼肥”两字时,眼神不禁游移了下,打量墨鲤。
……不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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