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妲己伏在她怀里,闻言拼命摇头,“坏人做下了坏事,和圣女无关……己己知道的。”抱着她的人已经很忙很累了,她不想给她添麻烦。

甘棠如今只得庆幸妲己这些年一直待在她身边,四年未见过父母兄弟,心中虽挂念,听闻噩耗悲痛心伤,过一阵也就好了,甘棠抱着人上了床榻,温声道,“你以后就跟着我罢,不用去安国侯府了。”

妲己咬咬唇,通红着眼睛点点头,“嗯,己己很难装出亲近的模样了,得再过一段时间才行。”

甘棠在她的发间拨弄了两下,拉过被褥给她盖好,轻拍着她的背。

妲己往里头窝了窝,鼻音浓重,“安国侯也杀了您的父亲母亲么?”

“我不知道。”甘棠摇头,想着能转移她的注意力,便多说了些,“我的生母把我丢在山里,恰好在周祭时被捡到,但我天生有异,多大旁人判断不出来,那时候穷困的人比现在更多,有点良知下不去嘴吃又养不活的,就把孩子丢了,丢孩子的很多,自然就查不出我是哪一家的了。”当然也不排除甘源宁肯错杀三千,也不肯漏过一个的可能,她当初要查身世,也是十多年以后,什么都查不到了。

妲己看着甘棠,豆大的眼泪掉下来,扑簌簌的,紧紧搂着她窝了好一会儿,眼泪擦也擦不干净,抬起头来抹了两下,自枕头下面摸出个小瓷瓶来,朝甘棠问道,“圣女,己己能吃一颗药么,己己想睡一觉,睡一觉,明天起来学习农桑术。”

是安神静气的药,甘棠有时心里记挂睡不着又非得睡一觉的时候,就会用一粒,虽说没什么害处,但毕竟是药,只她一直流泪,伤眼睛,也伤神。

甘棠拿过来,倒了一粒掰了半块,轻声道,“对身体不好,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妲己应了一声,放在口里吃了,不一会儿便靠着她睡了过去,留了甘棠,在想甘玉甘阳的事。

第82章 棠地就是新希望

丝绸带来的利润甚至影响了政治格局,雇佣劳动制度自棠地往外蔓延, 逐渐为其它方国所知。

十七年间棠四城之地人口数翻了一倍, 另六城纵是起步晚,也增加了将近百分之二十, 子民的寿数平均延长了四到五岁,正常寿数内的死亡率对半砍, 大部分得归功于农耕生产力和医疗水平的相对提高, 也有五分之一的人口是因着各类工事从其它方国迁居棠地的。

就目前自然资源人均占有量来说, 棠地依然缺乏劳动力,欠开发, 人口依然是经济成果里的重要指标, 甘棠不是鼓励多生, 是想让生下来的那些孩子都能吃饱穿暖的活下来。

只要有一颗勤劳苦作的心,在棠有的是活干, 按时按量上缴赋税后,冰雪天绝粮也能领到救济粮,对还在死亡边缘挣扎的穷苦人来说, 棠地就是希望。

尤其织造城名声越来越大之后, 越来越多的子民和商贾往竹邑迁居,光是竹邑这一城, 人口和占地面积都堪比一个小方国。

十月腊祭前发生了一件事,天下哗然。

陶方君长陶允上缴了兵权和税务, 领着子民们举族投诚。

天气凉寒,朝堂之上群臣说得热火朝天, 陶方原是殷商的臣属国,就在竹邑和孔方的边界上,因着没什么别的支柱产业,整个方国不温不火没什么特别,陶允在位期间勤于政务,如今放得下手中的权势和利益,赶在冰雪天前将子民交在她手里,算是一位目光长远且真正爱民如子的君长了。

陶允的这一举动引得天下人谈论不休,有褒有贬,陆陆续续又有两个方国自主纳入了棠地的版图,甘棠把三方方国的君长提起来做内务官,封侯封爵,手底下的官员也各有分拣任用,她手底下事情多,百废待兴,不愁没有事情可做。

家逢巨变,妲己在一夜之间成长不少,功课武艺上越发用功,常常跟在甘棠身边,甚至带着她一同上朝,时间日久,臣子们也回味过来,此女许是下一任女帝,看待甘棠的目光都变了。

殷受来竹邑的半途中收到了线报,当真觉得甘棠是疯了,很显然甘棠一开始护着妲己的时候就打着这样的主意,不然不会甘源出了这么个幺蛾子,她还顺水推舟的接下了。

两人一年多没见,连西线合作的事都是商容来谈的,殷受在书房寻到的甘棠,见她整个人比前年瘦了一大圈,话到嗓子眼硬堵在喉咙里发不出,见旁边一个六七岁的女子给他行礼,握着剑掌心紧了紧,碍于甘棠在场才压制住心中翻腾的杀意。

甘棠看殷受神色便猜到他在想什么,朝旁边的妲己温声道,“你先下去罢。”

妲己点点头,收拾好东西,便出去了。

甘棠自案几后头站起来,绕到殷受面前,拉住他的手在旁边坐下来,目光在他面上转了一圈,温言笑道,“阿受,好久不见,你是不是连夜赶路了。”

殷受进门之前心里都是怒气,这时候梗在喉咙里发不出咽不下去,堵的难受,只任由她牵着,不言不语。

甘棠笑了笑,殷受哪里舍得骂她呀,在一起年岁久了,她把他的脾气摸得一清二楚,多少有些有恃无恐。

甘棠也不提妲己的事,只看着他戏谑道,“我听说你在大商邑女眷里的名声糟糕透了,说你是黑煞神没风度,女子见了你必定得绕行,免得不小心脚滑摔在你面前,不但要背着个勾引储君浪□□的名声,还有性命之忧。”

殷受对着一张日思夜想的笑颜,有脾气也发不出,只把人松松揽进怀里,心里发闷,“不能跟你比,女帝出了名的平易近人,有求教必相教,女帝权势地位样貌皆不差,手底下门生无数,多少男男女女倾慕的对象。”

总算是开口说话了。

甘棠搂住他的脖颈在他唇上亲了一下,笑回道,“可是我心里眼里只有你,对旁的男子,政务之外多余的话一句都没有的,你不信,可以去问你埋在宫里的那些暗钉。”

殷受听得高兴了一些,都不知道他这一年有多思念她,恨不得会飞,能时时刻刻同她见面,殷受低声问,“你真的要把王位传给妲己么?”

“不一定。”甘棠也没掩藏,直接回道,“她现在年纪还太小,长大后如何还当真不知,是否爱民如子,是否有政治野心压得住朝堂政局,思想路数是否端正严明……要考虑的因素太多,若不成,棠地得交到一位贤者手里。”

殷受素来知道甘棠心思异于常人,但从未想过会疯狂到这个地步,辛辛苦苦费尽心血得来的江山天下,说让给旁人就让给旁人了。

殷受看住她的眼睛,问道,“不留给我们的儿女么?”

在这个时代甘棠这样的做法大概没人能理解,就算是甘源,最近每次见面都神色狐疑,心里嘀咕她是不是疯了,可对甘棠来说,这还真没什么稀奇的。

棠地根基浅,接手的人资质不好,亡起国来大概和泰山崩塌没什么分别,马虎不得,“漫说我们没有子女,便是有,资质不好,能力品德不让我满意,我也不会把江山交给他们。”

交给殷商王室或是殷受的儿子也是不现实的,这想法,她一旦提了,堂地的贵族官员们,只怕立马便要起兵造反,再者两国国体和政体,治国理念皆不相同,冒然为之,这些年的努力都白费了。

殷受道,“你想好了,介时你我二人殡天,你的江山旁人接手了,我儿子定会挥师踏平棠地。”

“若啃的动,自管来便是。”甘棠温声问,“你父王身体如何?”

殷受摇头,低头道,“棠梨,我们合手灭了西伯昌如何?”灭了西伯昌是父王继位以来的夙愿,只如今的殷商虽比十年前强盛,却还不足以能将西伯昌的脑袋端下来,若甘棠肯出兵出粮,胜算便有多上几分。

甘棠看了他一眼,摇头道,“放弃罢,一,这两年西伯昌老老实实给殷商纳贡,侍奉商王绝无越轨之处,且他贤名远播,若师出无名,反倒惹得其它方国诸侯不满,得不偿失;其二,殷商这几年才刚刚有了些起色,你冒然发动战争,折损民力国力,岂不是让子民们失望,大周不是那些小方国;其三,没有必胜的把握,冒然出手,不是智举。”

东夷未定,灭西伯,不是易事,殷受何尝不知,只英雄迟暮,夙愿未了,他想让父王高兴些,“罢了,是我想茬了。”

甘棠唔了一声,“我与你去一趟大商邑,后日启程罢。”虽说她一点都不想见殷子羡,也不想见微子启,但感念感谢殷子羡养育出了殷受。

殷受一怔,低头在她唇上亲了亲,眼里有亮光,心里的情绪都是欢愉,甘棠把人拉起来,“先随我沐浴去,今日咱们好好歇息一番。”

商王身体不大好,殷受为此心情不佳,沐浴完连欢爱的兴致都没有了,只拥着她静静地躺在床榻上,甘棠稍稍支起些脑袋,低声道,“我不应该告诉你这些事。”世上大概没有谁会想知道自己和亲人的寿数,因为过一日少一日,越临近日期,便越难捱,她有些后悔了,帝乙年纪不轻,身体器官的衰弱老龄化,寻常的小病也变成要命的大病了。

殷受摇头,“人固有一死,迟早要面对,这件事和你没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