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走了,萧鱼看着罗氏,才问:“五姐姐和郭大人可是有什么矛盾?”
好像前不久才刚和郭安泰闹过,还是因为郭安泰的前妻尤氏的事情,可后来,这郭安泰不是将萧玉枝给哄回去了吗?
这才几天,怎么又闹上了?
罗氏无奈的将事情与她说了:“……这丫头,当初要面子,不肯说,现在才说,这算个什么事儿啊?”若是事发的时候说,以那郭素宜的本事,想要在萧家做坏事儿,肯定会留下痕迹的。可偏偏那时候萧玉枝没有说,现在人都已经嫁到郭家,又怎么好再与郭家闹得太僵?
说着将手轻轻覆在萧鱼的手背上,拍了几下,与她说:“玉枝这丫头太闹腾,你切莫学她。”
萧鱼虽然年纪小,可比起萧玉枝这位堂姐来,的确稳重太多。再说了……她有什么好学的?萧鱼望向罗氏的眼,微笑着没说话。
与罗氏说完话后,萧鱼去见了萧淮。
秋叶灼灼。游廊两侧宽敞,前面花园点缀太湖石假山,假山旁是观鱼台,池中养了锦鲤,在枯败的荷叶底下穿梭嬉戏。
萧鱼站在父亲身旁,侧头仰望父亲宽阔的肩膀。
在她心里,她的父亲,一直都是像山那般高大的男子,将她护在羽翼之下。萧鱼说道:“父亲两日后便要出征,适才我与母亲说话,她有些舍不得您。”
萧淮道:“嫁入萧家,早就该习惯的。”萧家男儿,哪个是日日赋闲在家的?罗氏也不是第一天嫁给萧淮了,只不过,与前些年不一样的是,如今她腹中怀有萧淮子嗣,怀孕之人,总是希望自己的丈夫多陪伴自己的。
他看向萧鱼,忽然说道:“年年,可还记得,你出嫁前,父亲和你说得话吗?”
他与她说得话……萧鱼微微恍惚。
她当然记得。
——“年年,父亲定会接你回家的。”
萧鱼有些心虚,错开眼,下意识攥紧双手。
她想了想,才缓缓抬起头,重新对上父亲的眼睛,说:“父亲,您知道吗?女儿从小没了母亲,一直都很听姑母的话,姑母和我说,只要进宫当皇后,我想要什么样的珠宝首饰,华服美衣,都会有的……萧家女儿,总有一个要进宫的,女儿是长房唯一的嫡女,这些事情,从下就已经定下了的。我不讨厌太子表哥,可我也未必想要嫁他。父亲,我从小就听你和姑母的,你们对我好、宠着我,我也尽量按着你们的意思来,入宫便入宫好了,不管是当皇后还是当太后,对我来说,都没什么区别……可是现在,我也想要相夫教子,当个普通的妻子。”
“……父亲,薛战是我的丈夫,是我腹中孩子的父亲,您能不能,不要再纠结过去了。”
萧鱼自小失去母亲,萧淮就把所有的疼爱都给了她。他也并非不欣赏薛战,只是,这个自小娇养的女孩儿,嫁给那样一个出身草莽的男子,他哪里能真的愿意?
换句话说,薛战本就是仗着身份将他女儿强抢去的……既是没有先前的国仇家恨,他也很难给他好脸色看的。
萧淮沉默少顷,之后轻声说:“你怕父亲会害他吗?”
要他效忠薛战,这话并非她头一回说,可是她知道父亲的固执,岂是她一个小女儿说几句就能说动的?说实在的,她的确害怕她父亲会生出异心,至于薛战那边,她反倒是完全信任他了。
萧鱼咬了咬唇,瓮声道:“父亲……”
“他对你好吗?”萧淮问了一句。
那蛮汉啊……萧鱼轻轻点头:“他对我很好。”
萧淮认真道:“可是年年,你能保证他一辈子都对你好吗?他这样的身份,倘若有朝一日,对你不好了?那该怎么办?”若是卫樘当他的女婿,他对她不好,他有得是办法护着她。可若是薛战,对她不好了,他根本护不住她……
萧淮继续说道:“你放心,你担心的事情,父亲不会做。可是年年,若日后他真的对你不好,即使他的身份再尊贵,父亲也绝对不会放过他。”
眼眶忽然泛热,萧鱼吸了吸鼻子,弯唇笑了笑。萧淮看着她通红的眼睛,满脸慈爱的回忆道:“父亲第一回 抱你的时候,你还那么小,瘦巴巴的,父亲还担心你长得难看,日后嫁不出去。现在你终于长大了,要当母亲了,也知道护着自己的丈夫……”
“以后父亲再也不是你最亲的人,可在父亲的心里,年年一直都是父亲最宝贝的女儿。”
……
喜宴设在景华园,觥筹交错,已酒过三巡。萧鱼与坐在女眷席主位上,身旁是她的母亲罗氏。春晓走到她的身旁,低头,在她耳畔说了几句话。
萧鱼夹菜的筷子立刻停下,而后对着罗氏道:“母亲,我先出去一下。”
罗氏没有多问,只吩咐春晓将披风给她披上,省得着凉。春晓应下,接过春茗递来的披风,替萧鱼披好,这才陪她一并出去。
景华园很大,女眷席与男宾隔着一堵墙,萧鱼走到外面,这秋风灌入,冷得她下意识打了个寒颤,问身边的春晓:“人在哪儿?”
春晓如实道:“就在前面廊下。”
萧鱼跟着她过去,果真见前面长廊之下,皎洁月色下静静站着的高挑身影。正是帝王身旁的何朝恩。
她过去,那何朝恩也缓步过来,朝着她行礼,说道:“皇上适才多饮了些酒,小的劝他也不听,就想着请娘娘过去劝劝。”
那蛮汉的酒量并不是很好,萧鱼是知道的。只是男人就喜欢喝酒,一沾酒,非得喝个烂醉才行。萧鱼点头说:“那本宫就随何公公过去一趟吧。”
何朝恩低头,将萧鱼带去帝王那儿。萧鱼走在后面,目光落在前面的何朝恩身上,一路安静,就开口道:“不知何公公蛮文学得如何了?先前本宫给你的那些书,都看完了吗?”
何朝恩声音清朗道:“有劳娘娘挂心,只是小的天资愚钝,只学了些皮毛,娘娘赏赐的那些书,尚未全部看完。”
何朝恩整日要守在帝王身前,当然不像她日日有闲暇看书的。不过萧鱼就欣赏刻苦之人。
在廊上走了很久,那宾客的喧哗时却是越来越小了。萧鱼踩着脚下的珍珠绣鞋,下意识停了停,蹙起眉头问何朝恩:“皇上在何处?再走下去,可是要到古华轩了。”
古华轩乃是后院僻静之地,再过去就是后门。想着白日罗氏和萧玉枝和她说得话,当时萧玉枝出事,就是在古华轩……是以这会儿,萧鱼就多留了一个心眼儿。
她站在原地,看着前面的何朝恩。何朝恩也挺了下来,转身望向她。
他是个儒雅清秀的男子,穿了身深蓝曳撒,琵琶袖静静垂下,一双手恭敬的拱着,白皙手腕上,戴着一串檀木佛珠,看上去非常温和良善。夜风轻拂,照得他的脸如玉洁白,衣袍随着风,一掀一掀。
萧鱼看着,莫名生出一股诡异感。
听到身后一记闷哼声,忙转头去看,却见身后空荡荡的,已不见春晓踪影。
萧鱼脸色煞白,往后退了两步,目光定定的看着何朝恩,说道:“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