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迟只将这话当做是夸赞,笑道,“那是自然,是以阿瑜也是运气的。”
父子两个话说到这里已然达成了默契,便不再往下深。
吕益收回目光重新落到棋盘之上正要认真下棋,却不想只看到一地残局,再怎么落子,吕迟都只消一步就能将他杀绝。
吕迟将他脸上的讶异与震惊收进眼底,得意洋洋的笑道,“不是父亲的棋艺退步了,是我这些日子有长进。”
他脸上滑头,弄得吕益只得笑出来,落下棋子认输道,“是我不成了。”
后到从乐安院出来,吕迟脸上还挂着点笑。原本早些时候显得有点郁郁的心情此刻完全放松起来。
也是,就如他和吕益说的那样,两个人相好,喜欢就在一处,不喜欢了就分开,简简单单的事情,何必将之挂在心头动辄思索来自寻烦恼?
回到元宝居里,明柳正在院子里与几个小丫头吩咐事情,见他进来,连忙笑道,“少爷您回来了?正好呢,枣木前脚也刚到,正换衣服,一会儿你要出去,也就让他陪着吧。”
“怎么这么快,”吕迟走过去,跟着在院子中间站定了,又低头去看那几个面生的小丫头,问,“她们哪里来的?”
几个小丫头看着不过十一二岁的光景,不仅面嫩,此时见了吕迟更是手足无措,头也不敢抬。
“前头嬷嬷送过来的,咱们院子里算了算还少几个打扫的,便要了几个人,如今要慢慢教起来。”明柳道。
其中一个小丫头小心翼翼的挪了挪脑袋,往吕迟这边看了一眼,霎时愣住,脸颊涨红的不知怎么办才好,连带着心都扑扑的跳快了不少。
吕迟却是坦然的回看着她,还莫名的问,“你羞什么?”
第六十二章
那小丫头惊于吕迟的容貌姣姣,却没预料到他开口声音朗润,全不像有些少年人的粗哑,只如无暇璋玉浸在清溪之中,潺潺润到人的心上。
吕迟的语气并不带多少被冒犯的情绪,间接让那小丫头更有些忘我,一时目光黏在他身上收不回来。
“还没来得及教导规矩,”明柳先对吕迟解释道,后眸子一转落在那小丫头身上,语气落落冷下去,含着警告,“往后三天里头,教多少规矩就要吃多少规矩进肚子里,少爷脾气好是一回事情,你们眼珠子乱转却是另外一回事情,若后头还敢这样,仔细了你们的皮肉要挨痛。”
她到底还不是心硬的老嬷嬷,说出来的话其实没什么可怕的。相较于明柳小时候比,那实在是轻飘如同柳絮。只不过这些小丫头多都是乡下出身,哪里见过什么大阵仗,不过明柳几句话就够让几个初到大户的丫头战战兢兢。头垂下去低的紧紧,仿佛脖子上给个秤砣坠着。
吕迟也懒得将这样的事情记挂在心上,只对明柳道,“一会儿让枣木到我房里来,有事吩咐他。”
明柳脆声应了,又笑眯眯道,“少爷,中午还在家里吃饭吗?”
吕迟已经迈了两步出去,听明柳这么说,有些莫名的回头看她,“不在家里吃还去哪儿?”
明柳抛下那些小丫头,快步走到吕迟身侧,低声道,“我前头听门房里的人说,镇上有家酒楼是很好吃的,并不比京城的逊色。”
“我瞧着明柳自个儿嘴馋了。”明兰站在台阶上接了一句,带着三四分促狭,后又赶在明柳气恼发作前补上一句,“不过我觉着出去吃也无妨,今天天气还算暖和,在外头没什么不舒服的,另则吃了午饭再出去转,也不定能玩多久。”
“你们两个要是想出门,又怕玩不够,直接说就是了,何必兜圈子,”吕迟道,面上酒窝若隐若现,迈开脚步往屋里走,“我又不是强留着不准假的,你们出去玩,我自己在家里睡觉也成,无须伺候的。”
“哎,”明柳又笑又气,她提着裙子跟着吕迟走上台阶,嗔笑道,“少爷真会折煞人!是故意说这话不让我和明兰出去吧。”
明兰站在房门口,另外招呼了丫头将院子中间正手足无措的几个小姑娘带走,又让人换了热茶热点进屋里。
她抬手给吕迟倒了一杯茶,茶是特意泡的第二回,正是最好的那一壶,倒出来的茶水寸寸香气蔓延,放到了软榻的小几上。
吕迟斜靠着小几,一手杵着自己的脸侧,歪着脑袋笑看明柳,“我说几句真心话,倒是成了我故意折煞你了?”
明兰明柳同他贫嘴两句,不用多问也能察觉,虽不知是什么缘故,但吕迟的心情转好不少。
秦国到底有什么人如此左右少爷的心情?明兰总想不通这一点,却又不好开口问明柳,只得憋闷在心里,时而疑惑片刻罢了。
明柳却也不好受,多少次欲言又止,私心里总觉得这事情不好多给人知道。
一个不敢问一个不敢说,也就一起糊里糊涂到了现在。
冬日里的晴好天气不少,却难得有这么热的时候。中午临出门,吕迟还特意换了件薄外套。坐在马车上任由车窗开着,自个儿也颇有兴味的趴在车窗边上往外瞧。
“哎,比我想的热闹不少。”
临着中午,街两旁竟还有些零零散散的摊位,卖的东西也是五花八门。买东西的人也不少,前后走动双手拎满还在张望的人也很多。
“年节将至,下面的村落里过来采买年货的人多。”
“卖儿卖女的也多呢。”明柳朝着一旁墙根出蹲着的几个少男少女努努下巴,道,“少不了又是过不了年来买孩子的,今儿个竟见着还有卖儿子的,也是奇了。”
吕迟顺着她的话看过去,果不其然就见着几个瘦弱的孩子哆哆嗦嗦的蹲在墙根下头,由着人挑拣。其中一个小姑娘眉目还算清秀,给人时而碰碰胳膊时而碰碰脸,人自己只瑟缩着不敢说话,一张小脸煞白。
他见不得这种场面,立刻将头扭回来,沉下脸色抿起嘴巴。吕迟心头软,却不傻,这种事情放到全天下哪里又会少。若真要搭救,救的起这一个救不起那一个。
明兰瞪一眼明柳,后者也知道自己挑错了话题,轻轻耸了耸肩膀,躲到一边去坐着。
“我听说这镇上有一家酒楼很好,醉云楼还是?”明兰开口将话题扯开去。
“醉云楼?”吕迟抬起头,眉头簌的皱起来,“这家哪里好吃,我小时候给祖父带去吃过一回的,好好的粮食给里头做的如同糠野菜,实在糟蹋。”
“听说已经不是从前那个老板了,早十年前就转手卖出,如今名声全改。”枣木道,说话间往明柳身边挪了挪,余光频频往她身上飘。
明柳给他臊的脸红,垂眸不理会。
一行人于是到了醉云楼,虽来的迟了点,却胜在运气好,恰有一个雅间空出来,便将吕迟他们给安排了上去。
吕迟素来会吃,连有什么菜色都不消看,闭着眼睛都能报上一串,好在小二机灵,应的轻快,后飞快走了。
雅间与外头隔绝,可与周围两遍的房间却只隔一层木板,吵嚷声大了就听得清清楚楚,实在聒噪的很。
左手边那一间房里也不知有多少人,嘻嘻闹闹仿佛要翻天,间或听见一句,“嘿,那小娼妇还敢同你摆谱?”
“我就是当街打断他的腿,有谁敢说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