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意来看小黄的时候,后者正偎在火炉旁取暖,昆仑山高水寒,今晨落了第一场雪,屋瓦墙檐上贴着薄薄一层白,如意看到小黄,疑心自己撞见了成精的雪人。
直到小黄转身,举着裹成熊掌的手向他挥一挥,嘴里道声:“你来了呀。”如意因恐惧而炸开的尾巴毛才软塌下来。
“你究竟是遇上什么了把自己搞成这个样子?”
小黄长啊一声,不知道怎么回答。
她本以为同旸谷在那无垢幻境里,前后呆不过几个时辰,谁知出来时极清告诉她,他们已失踪八天。
昆仑族人在这八天里将他们四处寻遍,一丝气泽都未寻到,直至幻境崩塌才叫极清确定了他们的方位。
小黄与旸谷入境之口在昆仑山脚,极清他们寻到小黄的位置却是在距昆仑虚万里之遥的三十三天陌青天。
陌青天是神君陆弥管辖之所,那日随极清而来的一位白衣上神便是他,小黄听说与她一道被带离幻境的那只小白骨,已叫陆弥带走了,听说是在陆弥神君的上清宫里为他设了个职位。
小黄不由得同情起小白骨来。
早几年的时候陆弥神君来昆仑讲过学,从他来至他走,运上昆仑虚供族中学子作演算稿的纸张足拉了一百单八车,场面浩大,小黄至今记忆犹新。
口口声声称自己小爷的小白骨,算是遇上了命中吃人不吐骨头的大爷。
“六儿姐。”如意见小黄一直低头沉思不说话,用牙咬了咬下嘴唇,屁股后面蓬松的大尾巴扫得飞快,“你跟那个傻小子……你们……”
“我们什么?”
小黄不知如意心思。
“不,没什么。”如意耸耸肩,苦笑一下,“我娘炖了些补汤叫我给你送来,我放这儿了。”说完,转身就要走。
“嗯。”小黄将手搁在膝头,对着搓了搓,“不留在我家吃晚饭吗?”
“不了,我……还有功课要温。”如意走出几步,忽然转头,眼周一圈通红,“六儿姐,祝你幸福!”
小黄:“啊?”
送走如意,小黄又在火炉旁偎了一会,如意娘做的补汤香气四溢,小黄管不住自己的馋虫,提着两只粽子手,居然也给她盛出一碗。
雪白的汤色,舀满一勺汤菜,金黄的笋丝配炖得软糯的排骨,零星撒了玉米与枸杞,搭在一起分外好看。
小黄捧着碗重又蹲回炉边小口小口地啐,想着如意娘亲的手艺真的是好,待她伤好还挺想上他家讨学讨学,做做菜炖炖汤,也叫阿爹阿娘和她那几个哥哥们青眼一番。
脑海中忽地就浮现出旸谷喝她亲手做的汤的场景,小黄手上动作不由得一滞。
心里面暗暗觉得,如果对方是旸谷的话,不管自己做得好不好,他都一定会说好。
***
小黄伤好重回学堂后,那日如意同她说的“祝你幸福”究竟是怎么回事,她总算明白了。
因为一路上不断有人拉着她问:
“仙姬,小生听说你在魔境中以一人之力杀敌一千,可有此事?”
小黄:“不,没这回事。”
“仙姬,俺听人家讲你跟上回露脸的那个小白脸,你俩端了魔君的老巢,真他娘的厉害啊,俺佩服你!”
小黄:“……不,没这回事。”
“仙姬,我听说同你一道的那位男仙在魔境英雄救美,博得仙姬芳心暗许,你俩便在魔境中定终身,许山盟,是也不是?啊,真是感人至深。”
小黄淡淡看他一眼:“仙友,上回魔猎你可有去?”
对方一摇扇子,“自是去了。”
小黄:“这次可有遇到没穿衣服的魔族男子?”
“咔嚓”一声,对方的扇子摇断了。
***
流言长着脚,不用风吹,自个儿漫山遍野地跑。
昆仑虚的众人对于山上唯一一只小凰女心有所属这桩事,欢喜者有,伤心者亦有,最伤心莫过山脚如意小狸猫,尾巴毛扑棱棱大把大把地掉,平白给家中添了好几张猫绒织毯。
欢喜者则是看着小黄长大的那些七姑八姨,小黄上妙成玄尊的料峭宫探望旸谷,连守在门口的两只石狮子都要拿她取乐一番。
“呦呵,仙姬来探望心上人啦!”
小黄懒得理它们,抱住食盅脚步急急地跑进去。
料峭宫修在昆仑顶,算也应了春寒料峭的名,春日暖融时,料峭宫中还积雪甚厚,更别提此时初冬,雪满寒山,料峭宫更是给落成一片茫白。
昆仑无夏,偶值春暖,山中凤凰多火性,倒也不觉冷,像小黄四哥极容那样鸾类的,出门时却是要多加衣裳。四哥身体一直不大好,阿爹曾问他要不要离了昆仑,自己辟个住处。成年的男子离家住,这是族中常有的事情,只需要娶妻时带回来祭个祖便可。极容婉拒了,说昆仑就很好。
不过,气候严寒也有气候严寒的好处,蚊虫少,山间走兽多肥膘,一年四季的雪景看不够。
从前小黄常常玩一种滑雪游戏,取一段木,削成平板,木头要够粗壮,这样削成的木板刚好供一人趴在上面,他们便人手持一板子,爬到山上,人头朝下趴在板子上,一路从山坡上滑下来,比试谁滑得最远。
打山上滑下来时,不能大笑,不能张嘴,有次风灌进喉咙里,小黄连着咳了一个多月。
转过四道弯,才走进料峭宫的正门,妙成玄尊性隐,住处也修得盘盘囷囷,十分隐蔽。宫中没什么侍者,小黄走了半天始终只她一人,倒是墙角有株腊梅开得甚早,红白相间的颜色,像浸雪的红玉。
小黄走到树下时嗅了嗅,还挺香。
她听到有人唤了一声,“师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