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说,考虑到我们家族血杂,虽同是凤凰一宗,形态却大有不同,我大哥向来藏着掖着不愿显露,指不定他本体是乌鸦样的也未可知!”
语毕,觉得自己的说法颇有道理,想到平日里总是屈服于极风的淫威,此时能在这里逞口舌之快,也算是疏了疏心头堵,不由得面露灿笑。
冷不丁,身后响起一个小黄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声音,“诚然,未可知。”
小黄脸刷一下就白了,她颤颤巍巍地转过身,撞见极风那张冷得不能再冷的脸,“大、大哥……”
“消极怠工者,杖责五十。工作期间饶舌,禁膳一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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极容同极焕去探望小黄时,她正趴在软榻上倒抽凉气,身上盖着床薄被。绣绣候在一旁,收拾零散的药膏。
极焕负着手将小黄绕过一圈,又绕过一圈,道:“你也真是个人才,第一天入职就能叫大哥把你罚成这样。”
绣绣抱了药盒红着眼睛道:“都是绣绣不好,惹姑娘说话,连累姑娘受罚。姑娘还替我顶下了五十杖责,生生挨了一百杖!”
小黄摆摆手,“本就是我自己口无遮拦,不怪你!再说了,你*凡胎的,再怎么潜心修道,这五十杖下去,你千百年的修为也就白费了。至于我么,皮糙肉厚,这点伤养它两三个月也就好了,不碍事儿。”
向来话少的极容听闻此语,皱眉道:“你哪里来的两三个月修养时间,今日申时你就得去上工了。”
小黄没有搭话,她默了一阵,再默一阵,终于哇地一声哭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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申时,小黄驱着天马车,捏了个隐身决一路向东飞行,车后载着被喂得酒足饭饱梗着嗉子直打嗝的金乌鸟。
绣绣本职司的是宫中要务,早晨带她熟悉过一遍工作流程,晚上自然是不能跟着她了。小黄只得独自一人,斜着身子倚在驾驶坐上,稍有不慎就会碰到伤口,疼得她龇牙咧嘴。
眼看着旸谷将近,小黄将车停在空中,学着早上绣绣的样子吹个口哨,示意金乌自己回家,她这一天的工作也算是结束了。
那金乌得了指令,拍拍巨翅,在空中旋了两旋,却并未往旸谷里扎,而是向别处飞去。
小黄跟着她两个哥哥野惯了,反应是一等一的快,不顾身上伤,趁那金乌尚未飞高,一把抓住它中间那只足,“你干什么去!”
“嘎!”金乌惨叫一声,显然是受到了惊吓。
它作为一只寿与天齐的神鸟,万把年来没被人抓过足,还是第三只足!只因它身上带着文火,凡胎碰了即刻灰飞,仙体触了也要大动元神。然而小黄本就是一只火凤凰,有凰火护体,同金乌文火相克,因此那金乌抖了两下,非但没把小黄抖落,反而被她抓得更牢了。
小黄手臂使了两下劲,试图直接把金乌给丢进旸谷里。
“嘎嘎!”可怜的金乌感觉它中间那只足要被扯断了,拼命挣扎,巨翅扇起呼啦啦的大风,竟是把马车顶都掀掉了,唬得那几匹天马嘶得嘶鸣得鸣,撒蹄欲跑。小黄这厢要抓鸟,那厢要拉车,顾暇不及,冷不防叫金乌一带,整个人腾空而起,随着三足鸟在空中飞旋一圈,一并扎进旸谷。
事发突然,小黄赶不及变回原形,身子就落到大榕树上,但听得噼里啪啦一阵树枝折断声,小黄在树上来回翻倒,颠了又颠,好容易抓着根救命树杈又“啪”地一下断了,最后她大头朝下摔到地上,所幸不痛。
为何不痛?莫非直接给摔死了!孤魂野鬼的自是不痛。
“唔……”
小黄挠挠脑袋,待要起身,听到身下传来一声闷哼。
伸手摸摸,暖的。再摸摸,软的。小黄料想是她压到人了,攸地爬起来,垂首抱拳道:“在下昆仑虚凰女,从天而降实属意外,非有意冒犯,望仙友见……”
她一边说一边抬头,那个“谅”字就被生生卡在了喉咙管里。
入目先是一双亮晶晶的眸子,继而它主人的全貌也一点一点浮现在小黄眼前。
小黄少时同哥哥下凡游玩,见凡间丹青手所描绘的绝色肖像,左右出不了那么些个风流模样。她那几位哥哥,被四海八荒的神仙称赞生得俊俏,她看久了,倒也习惯,心道天下生的好看的男子,大抵好看的雷同。
然而眼前的男子,好看,却好看得与很多人都不一样,一双眸子像是三十三天上的繁星,干净得不沾染一粒尘埃。
彼时那个“谅”字还卡在小黄喉咙管里,她努把力咽了下去,而后别过脸,用手捂住眼睛,声音发颤道:“仙友你……你为何不穿衣裳?”
第3章 君何以果
小黄少时是个不知羞耻为何物的泼皮无赖,这一点她承认。
她也曾年少不懂事,跟在她五哥极焕身后掀过别地女仙的裙子,从凡间的集市上买五文钱一部的春宫簿子,拿到学堂里五两银一部地兜售。
然而这一切,自打她不穿衣服下河摸鱼被极风发现吊着打了一顿后,就有了改善。
极风吊着打完她,又丢给她一部《女训》,叫她从头到尾认认真真抄三遍。
在那部《女训》里,小黄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她这才知道,原来哥哥比她多长个物什,并非身体畸形,而是因为他们是公的!亏得自己还同情了极焕好几千年。
她这才知道,原来春宫簿里的两个小人不是在打架,而是在干羞羞的事情。
她这才知道,紫菀上神真的只是空挂着她娘亲的名号而已,除了教她遇事保命要紧,旁的啥也没教给她。
合上书,小黄决定重新做凰,极焕再喊她下河摸鱼她是断然不会去的了,不仅如此,同其他男仙一道时,得避嫌,不可勾肩搭背称兄道弟,成何体统!出门在外,端的是昆仑虚凰女的架子,断不可失仪,是以昆仑虚众人啧啧称奇,道小黄不知何时转了性子。
就算她有时按捺不住一颗蠢蠢欲动的心,也总要挣扎几番,确定此地无人管顾,无人识得她,这才乔装易容,混摸进逮兔子或捉蚂蚱的大部队里去。
由此可见,她本性里还是要点脸的。
所以一想到自己刚刚那么不要脸的压在一个没穿衣服的男仙身上,把该看的不该看的都看了,小黄的脸就火辣辣烧得厉害。
沉默片刻后,小黄轻咳一声打破寂静,“仙、仙友,你可还在?你……衣裳穿好了吗?”
耳旁一阵窸窣响动,自指缝漏光处,小黄见着两只红艳艳的山果子被递来,又听得对方道:“吃吗?”
声音暖暖的,很是温柔好听。
肚子不争气地“咕”了一声,考虑到今宵晚膳没着落,小黄便也不客气,把捂眼的手放下来就要去接果子。哪知对方还是一副赤丨条条来去无牵挂的模样站在那里,吓得小黄又慌忙将眼睛捂上。
“仙、仙友,你这是作甚,速速把衣裳穿起来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