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她说一直瞒着爸爸妈妈,这是我跟她的秘密。”谈情悠悠道,“蛮有童心的。”
只是每次挂断电话,谈情都忍不住想象父亲知道这件事后会有什么反应。愤怒?还是恶心?一个前妻和自己亲弟弟偷情生下的孩子,他却被蒙在鼓里精心呵护了五年多,得知真相之后恐怕每次回想起来都觉得尝尽羞辱吧。
就连谈情自己都心虚到难以再把他视为父亲,有时上娱乐头条频繁,也会担心被谈睿升注意到。
哪怕什么都不做,自己光是存活于世都能对曾经的亲人造成伤害。谈情称不上有怨言,毕竟是母亲犯下的错误,倘若去怪她,那么就等于否定自己的出世。既然已经平安长大成人,除了接受这个命运的出身也别无他法。
祝涟真慢慢搅动汤勺,身体不由自主地轻晃,他被谈情从背后抱住了腰。对方轻而慢的亲吻印在他后颈上,祝涟真“哎呀”一声扭扭脖子,“痒死啦。”
说着,他肩膀又条件反射地打了个颤。
谈情低头,默不作声地将脸埋在祝涟真肩头。虽然妨碍到了做饭的动作,但祝涟真也还是任他搂着。
谈情已经很久没依赖过柜子那点狭小空间了,久到他几乎忘了自己曾经有过这种习惯。在里面呼吸那么压抑,又见不得光,他以前是怎么忍受的?
换作此刻的自己,一丁点再回去的念头都没有。
他只需要抱住祝涟真,就能获得前所未有的希望。
第74章 虚张声势
从美因河畔的维尔茨堡起始, 一路由北向南,抵达举世闻名的新天鹅堡,他们游历了这条德国知名的“romantic road”。不过浪不浪漫祝涟真倒是感触不大, 他只觉得德国美食果然不如谈情炒的小菜好吃。
谈情小腹的纹身已经恢复, 黑色颜料完美渗入皮肤里,线条流畅, 图案清晰。祝涟真伸手摸了摸, 触感也和正常皮肤一样。
明天上午回国, 他们买了不同航班, 谈情落地容港,祝涟真则回上海的家一趟,和父母团聚几日。两人此刻躺在床上,随意聊了聊这趟旅行的感想。
祝涟真出来玩通常没拘束没计划, 而谈情会把一切行程罗列清楚。所以祝涟真觉得谈情应该很喜欢出远门,便提议:“以后再有假期,咱们也这样去别的地方吧,离国内远一点,地点你定?”
谈情欣然同意。
祝涟真伸着懒腰感慨:“哎, 最近我都没空去想下张专辑的歌怎么写, 舞怎么编, 也没看微博和朋友圈,好几次我在外面拍照,都快忘了我还是个idol了。”
这说明和谈情在一起玩乐很尽兴,几乎快等同于从理想中获得满足感。
谈情枕着手臂,面向祝涟真,问:“小祝,你有想过不做艺人的人生是什么样吗?”
“嗯?”祝涟真大脑微微空白, “想象不出来,我从很小的时候就决定要当明星了,可能是在学前班?那个时候还没有‘歌手’‘偶像’这种概念,我妈送我去上了很多特长班,我只对跳舞感兴趣,后来就一直练下去了。”
谈情唇角漾出弧度:“这是你的天分。”
“不知道。就算是,我觉得我付出的努力也肯定远远大于天赋对我的助力。”祝涟真也侧身躺着,和谈情面对面,“你知道粉丝对我的夸奖里,我最不认同的是哪句吗?”
这仿佛是在考验自己对他的了解程度,谈情不得不认真思考出答案,“我猜,是说你‘天生属于舞台’。”
“没错,就是这种陈词滥调。”祝涟真轻闭了一下眼睛,“舞台应该是让人去征服的,它很包容,任何人都有资格站上去释放自己。我也有看起来‘不适合表演’的阶段,不过最终呈现在她们眼前的,是我事事顺遂的那一面而已。”
祝涟真睁开眼,语气又透出一股他一如既往的逆反劲儿:“我才不是天生属于舞台,我只属于我自己。”
夜灯光线昏黄,令人惬意。
谈情伸出手,覆盖在祝涟真的侧脸上,两人温度融合在一起。谈情慢慢浮现出笑意,“小祝,多亏了你,我现在越来越想让acemon走向更远的地方了。”
“你之前就没想过吗?”
“之前……”谈情忽然把话止住,他清楚自己在这方便的态度与祝涟真存在天壤之别,于是改口说:“之前不一样,我没你想得长远。”
“那我可真有影响力。”祝涟真刚才的严肃神色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眉开眼笑,他身体往前挪了挪,贴进谈情怀里,仰头好奇地问:“我好像一直没问过你,当初怎么想到当练习生的?裴姐说是你因为家庭变故,才过来面试,难道这之前你都不想当明星吗?”
他们团体六人,每个都有被星探追着塞名片要电话的经历,但凡对自己的容貌有客观清醒的认知,肯定会萌生出“也许我可以出道”的想法,毕竟艺人随便拍拍戏的收入都能顶过普通人辛劳一辈子了,正常人很难以抵抗这种诱惑力。
“我不是很喜欢当人群焦点。”谈情手臂在祝涟真背后收拢,随后又下移到祝涟真后腰,“一开始,我只是想把事情做好,这样就不会给别人添麻烦。可后来我发现,当我考过了几次第一名,大家就认定我应该一直名列前茅,否则就是不合常理。成绩退步,老师找我谈话,基础题写错,同学们觉得匪夷所思。”
“他们说完就忘了,但压力还在我身上……然后我就从一个对自己只要求七八十分的人,慢慢变成了必须满分。”谈情浅笑道,“我从来没跟我妈撒过谎,唯一一次就是她让我来公司参加选拔,我没去,却骗她说没通过。”
祝涟真似乎能理解他这种被动状态下的任性,“她对你生气了吗?”
“没有。”谈情摇头,“我故意让她想起了她最内疚的事,所以她不忍心责备我。”
祝涟真不禁感到几分怪异。在他的印象里,谈情几乎没有流露过自私的一面,以至于他现在听到谈情坦白,都有种对眼前这个人的认知还不够全面的感觉。
好像有一点点颠覆形象。
“她这辈子最想成功的事,就是当歌星。”谈情手掌重新回到祝涟真脑后,轻抚他的头发,“可她后来生了病,要么做手术摘掉声带,要么癌细胞扩散等死……她最后纠结了很多天,才选择自我了结,因为她承受不了彻底失去理想,往后的日子不能再唱歌,她活着的每一天恐怕都会痛苦。”
尘封的记忆又被打开,当时的惊愕与不甘再次跃入脑海。那是谈情有生以来唯一一次情绪失控,除了失去母亲以外,他始终不能释怀的是自己当初撒的那个谎。
“如果我提前一年去当练习生,说不定就能给她希望,让她把不能实现的目标寄托在我身上。”谈情视线凝固在祝涟真的发梢,“那样的话,她就不用在理想和照顾我之间作出选择了。”
祝涟真耐心地听完,扬起头亲了亲谈情嘴角,作为恋人的安慰。之后,他在被子里握住谈情的手,道:“她不是在你和理想之间选了理想,她是在你和她之间,选了解脱自己吧。”
“有区别吗?”谈情问。
祝涟真说:“她把自我放在了‘母亲’这一身份之前,所以没办法把一生完全奉献给你。同样的,你首先是谈情,其次才是她的孩子——你自己更重要,没必要因为没替她实现理想而自责。”
谈情反手扣住祝涟真的指缝,两个人在模糊的光线中相视无言。
简单来说,就是凌旎比起爱他,更爱自己。这理所应当,无可厚非,谈情没有怨言。包括父亲彻底与他断绝关系的原因他也一直清楚,不是血缘真的比疼爱五年的孩子重要,只是与生俱来的自尊心不允许谈睿升忍气吞声。
人的本能都是更爱自己,仅此而已。
可是这样简单的道理从祝涟真嘴里说出来,谈情却丝毫没感到安慰。他这下更能确定,如果哪一天自己站在了祝涟真理想的对立面,他只会又一次成为不被选择的错误选项。
灯关掉后,房间陷入黑暗。祝涟真额头抵在谈情结实的胸膛上准备睡觉,这时却听见对方发问:“小祝,如果我们的关系被裴姐发现,你还要继续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