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随真的要娶万姝了……
陆明玉不由有些出神。嫁到楚家有段时日了,她也遇见过楚随几次,不知是不是她多想,总觉得楚随似乎还没有完全放下她,陆明玉虽然没有看楚随,但她有次明显感受到了楚随在看她。上辈子万姝对楚随可以算得上死缠烂打,陆明玉心里不舒服,跟楚随抱怨,然后楚随就说了一句特别狠的话,说万姝那种厚脸皮的姑娘,就算世上只剩万姝一个女子,他也不会多看一眼。
现在楚随坚持娶万姝,是因为与她没有可能了,觉得娶谁都一样,还是,终于发现了万姝的好?
万姝对楚随,确实死心塌地。
陆明玉忽然又想到了表哥萧焕,想当初她初回京城,对楚随死心了,陆明玉也考虑过接受表哥,因为表哥对她掏心窝子的好,能嫁给一个真正喜欢自己的男人也不错。那么楚随决定娶万姝,是不是同样的道理?
“阿暖?”见她出神,楚行眼底难以察觉地泛起一丝波澜。妻子前世与堂弟是夫妻,这辈子也喜欢了好几年,是不是听说堂弟要娶别人,她,还是有些无法马上接受?
然而当陆明玉看过来,楚行眼里又恢复了平静。
他提及正事时,哪怕在妻子面前,神情也偏冷峻,看起来很是凝重。陆明玉以为他在担心皇上那边,便笑着道:“是啊,皇上圣明,又正值壮年,不会轻易猜忌臣子的,更何况国公爷是皇上身边的红人,深受皇上倚重呢。”
说到最后,她一脸俏皮,乌黑柔顺的长发从脸侧披散下来,衬得她面颊更娇嫩,桃花眼更黑亮水灵,澄澈的眼里倒映着他的身影。看着这样娇憨妩媚的妻子,楚行心底那点微酸迅速地消失了,伸手将人揽到怀里,低头亲她耳朵。
陆明玉痒痒,往他肩窝缩。
夜里楚行终于言出必行了一次,睡前抱了一会儿,夫妻俩便各睡各的了,相安无事。
翌日楚行早早去上朝了,陆明玉去三秋堂请安,太夫人眼睛毒,看出陆明玉脸色不如平时红润,体贴地问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楚行一把年纪了,老人家肯定盼着子嗣,陆明玉说出实情时,语气不免有些愧疚。
太夫人有那么一点点失望,不过并未放在心上,笑着打趣道:“刚成亲一月不到就想当娘,阿暖你怎么比祖母还急?放宽心,趁这几天好好休息,过后有你忙的时候。”
陆明玉顿时记起了楚行夜里的勇猛,羞得低头。
回到定风堂,陆明玉拿出给楚行做了一半的玉青色缂丝料子,继续缝制。这是要穿在外面的袍子,针脚绣样必须讲究,陆明玉做大男人衣袍又不太熟练,半个多月浪费了两块好料子,还都被楚行撞见。楚行大概觉得她女红不怎么样,体贴地劝她休息,交给府里的绣娘做。陆明玉不甘心,就趁楚行不在家偷偷地缝,楚行一回来她就藏起来,等着做好了给他一个惊喜。
这边她专心缝衣,那边太夫人与楚二夫人翻翻黄历,发现后天便是个黄道吉日,故早早叫了媒人上门,做了一番安排,日子一到,媒人就去承恩侯府提亲了。
万姝得到消息,高兴地不得了,恨不得马上就要母亲答应。承恩侯夫人嫌弃女儿不矜持,对媒人只说再考虑几日,上午送走媒人,下去就去宫里知会万皇后了。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承恩侯夫人心里已经同意了,但谁让小姑子是皇后呢,哪怕做做样子,她也得进宫提一声。
万皇后的寝宫陈设十分清雅,她素来也以勤俭贤淑被百姓们称赞,招待娘家人,万皇后只穿了一身石青色的家常衣衫,头上简单别了一支羊脂玉簪子。听闻承恩侯夫人有意把侄女许配给楚随,万皇后暗暗弯了弯小手指。
但她知道侄女早就心属楚随,也猜到承恩侯夫人只是来知会一声,便笑着夸了楚随一番。
承恩侯夫人满意地走了。
万皇后望着空荡荡的门口,唇角渐渐抿紧,许久之后,她忽然又笑了笑,派人去问问明惠帝的行踪。得知明惠帝批完奏折去了御花园,万皇后便带上两个宫女,闲庭散步般朝御花园走去,远远看见明惠帝与自家的老三、四皇子坐在凉亭里,万皇后心情更好了。
她比皇上大三岁,进宫时就没指望皇上会喜欢上一个老女人,皇上第一次选秀,万皇后多多少少都有些吃味儿,但她很快就发现了,皇上对后宫每个女人都一样,不曾特别偏爱任何人,万皇后就彻底放松了下来,一心抚养两个皇子。
明惠帝在检查两个儿子的功课,见皇后来了,猜到皇后有事,他提前打发了两个儿子。
“皇上,烁儿最近功课如何?”万皇后行礼落座,笑着问。
明惠帝扯了扯嘴角,老三都封王了,还得他这个父皇检查功课,有进步又如何?
万皇后自讨没趣,端起茶碗品茶,掩饰了尴尬,她继续道:“皇上,刚刚承恩侯夫人进宫了,说是楚国公府的二公子登门提亲,想娶姝儿,她来问问我的意思。皇上,姝儿这孩子也算您看着长大的,您觉得如何?”
明惠帝在看亭外的风景,闻言慢慢转过来,思忖片刻道:“时谦是朕钦点的探花郎,才德兼备,与姝儿郎才女貌,堪称佳配。”
万皇后笑了,“既然皇上也夸二公子好,我马上派人去跟承恩侯夫人说一声,叫她别犹豫了。”
明惠帝点点头。
万皇后这便告辞走了。
明惠帝望着她的背影,想到外面那个文不成武不就的长子庆王,没来由一阵心烦。
而就在万皇后派人去承恩侯府传达圣意时,一个穿布衣的中年男子赶着驴车,慢悠悠随其他百姓走出了南城门。他容貌普通,驴车上摆着卖炊饼所用的一应物件儿,混在其他小贩里并不显眼,出了城门,一路朝西南方而去。
日落之时,驴车驶进了十二里外的一个小镇,最后稳稳停在镇北一座两进的宅院前。
门房听到驴车的动静,早就打开了门。
中年男子牵着驴车进门,进去后,把驴车交给门房,中年男人快步去了上房。
这座宅院十分幽静,上房厅堂里,面朝南慵懒地坐着一个一身灰袍的男人,三旬左右的年纪,肤色白皙,容貌整体来说还是很清俊的,可惜他左眼眼角到脸颊中央有道十分丑陋的疤痕,乍一看十分地可怖。
看到中年家仆,疤脸男人面无表情,继续把玩手里的一把桃木梳。
“东家,今日楚国公府托媒人去承恩侯府提亲了,应该是楚二爷求娶万姑娘。”
疤脸男人眉峰微挑,“此言当真?”
中年家仆再三保证消息属实。
疤脸男人意味不明地笑笑,示意家仆下去,他负手站了起来,走出堂屋,闲庭散步般去了后院。
后院,一对儿母子正在浇花,母亲一袭水绿裙子,腰肢纤细背影婀娜,她身边的男娃看身形只有六七岁的模样,手里拿着一个小葫芦瓢,有模有样地从木桶里舀水,再认真地泼洒在月季花根部。刚要再舀一瓢,忽然瞥见疤脸男人,男娃凤眼微眯,雀跃地大声喊人:“周叔!”
周叔笑着点点头,抬眼看向那少妇。
董月儿见到他,同样喜上眉梢,美丽的眼睛含羞带怯地望着来人。
周叔走到她身边,糊弄男娃继续浇水,他低声对董月儿道:“楚随要成亲了。”
董月儿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等她记起楚随是谁,立即僵在了那儿,只有目光,缓缓地移向了不远处的儿子。
男娃蹲在花坛前,心无旁骛地浇花,又浇好了一朵,他高兴地站直腰,瞧见娘亲在看他,男娃朝娘亲咧嘴一笑,狭长的凤眼弯成了两弦新月。
董月儿忽然泪如雨下。
楚随,楚随,她的时谦哥哥,好狠的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