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云齐齐格笑道:「这左大人一看就知还没有过女人,妹妹你要好好珍重!」
乌桑齐齐格道:「那是自然。姐姐你难道不想找一个汉人吗?」
乌云齐齐格高傲摇头道:「妹妹你就喜欢这种文弱的,我要找一个会武的!」
左钧直道:「两位公主,我可以同你们走,但是请先把舍弟放回去。」
乌云齐齐格和乌桑齐齐格对视了一眼,乌云齐齐格道:「好!」扬手像丢小马仔一样将明德丢了出去。
左钧直心中大叫不妙,你们在西域这样丢小崽子丢惯了,这明德太子细皮嫩肉的不经摔,掉下去可不得断胳膊坏腿的!方要策马去接,却被乌桑齐齐格一把拉住缰绳。正心急火燎间,远方一人疾行而来,尖利的破风声宛如哨鸣鹰啸,明德在将要落地的一刹,被生生止住坠势,凌空倒飞了出去,正落入那人怀中。紧跟着一名蓝衣女子也如蓝云一朵飘然而至,纱裙飘展,媚眼如丝,好似大漠中一朵盛开的妖蓝海棠。
明德一入那人怀抱,立即伸爪紧紧抱住那人的脖子,哇哇大哭起来,估计是被刚才那一下吓得够呛,舌头都捋不直了:「耶耶耶耶耶耶耶……」
乌云齐齐格和乌桑齐齐格自然没听明白明德叫的是什么,却也无心去听,齐齐被这突如其来的一人吸引得再也挪不开眼。
人如璧,颜如玉,九天神仙差可拟。
左钧直趁机闪了。
乌云齐齐格和乌桑齐齐格发了好一会儿的呆,才双双道:
「你是这孩子的爹?」
「你为什么不看我们?」
好问题。
左钧直见云中君循着姐妹二人的声音,缓缓转过了头面向她们——看起来就和正常人无异。她低声道:「君上,这两姐妹是帖木儿沙哈鲁国王的孙女儿。」
云中君轻轻抚慰了明德一番,道:「蓝棠,抱着德儿。」
蓝衫美人伸手接过明德,明德抖抖索索的,对她很有几分畏惧。左钧直同情地看了明德一眼。
「姐姐,你说这蓝衣服的女人是他妻子么?」
「我看不像。你看着孩子都不亲近她。」
「那左大人是他儿子吗?」
「笨啊!当然不是!长得都不一样呢,这位公子哪来那么大的儿子!」
……
听着两姐妹窃窃私语,左钧直对明德的同情很快转移到了她们身上。别说儿子了……云中君和明严要是各自都积极些,孙子都有咱这么大了……
乌云齐齐格和乌桑齐齐格商量一番后,乌云齐齐格难得地微带羞涩问道:「这位公子,你可有婚配?」
云中君:「有。」
云中君竟然会答外人的话,难得啊难得!左钧直见云中君破天荒没有走的意思,心中又生起几分疑惑。
乌云齐齐格问道:「有几位夫人?」
云中君:「一位。」
废话……那一位可是女帝啊!有一个女帝,再多半个夫人也不成啊。
可是事情依旧是一发不可收拾地向戏本子上才有的情节狂奔而去——
「中原人三妻四妾乃是常见,帖木儿的姑娘也不讲究这些。帖木儿王只有我们两个孙女儿,早听说中原男子有才有貌、文武双全,所以想来中原挑个能干的驸马。我对公子一见锺情,公子意下何如呢?」
左钧直望向云中君。不看则已,一看大惊——
云中君竟然笑了。
虽然那一笑极浅,只是唇角稍稍向上牵了一牵,可是已经够了。他本是神仙品貌,平日里不笑不言拒人於千里之外,可这浅浅一笑,整个人顿时鲜活生动起来,好似刹那间一足踏入紫陌红尘,风姿皎然,缱绻如画意难言,
若说刘徽是浊世风流,明严是天家雍贵,括羽是明珠湛华,都是人间少见。那么这云中君,根本只应天上有。
更何况他所经所历,俱非凡俗常事。数十载俯仰沉浮,三千大千世界,他大约已经看得倦了,所以不想再看。
这一笑,并非刻意,却可望见昔日绝世风华,直令人神魂与授。
难怪蓝棠会誓死追随,难怪女帝会倾情与付。
云中君道:「中原人的婚事,讲究媒妁之言、父母之命。你们的祖父帖木儿王呢?」
乌云齐齐格和乌桑齐齐格早已被迷得神魂颠倒,争抢着道:「马上就来!」
有女怀春,吉士诱之。
左钧直已是啼笑皆非。对付女人,还真的得靠男人啊。云中君不过笑了一下,说了一句话,就能轻轻松松手到擒来。倘是有个女儿国,那连仗也不用打了,直接把云中君祭出去,定是倾倒三军……
额,好像有些大不敬啊……
齐齐格姐妹身后天边一线黄沙飞卷,大部人马如大漠旋风,不多时已至眼前。一骑当先者,黑面白须,孔武有力,正是沙哈鲁王。
乌云齐齐格和乌桑齐齐格欢欢喜喜地迎了过去,却见她们的祖父一脸惊诧,翻身下马,迳直走到
云中君跟前。
「你……你是、你是云兄!」
齐齐格姐妹没料到沙哈鲁竟然称呼眼前这个不过二三十岁年纪的人为兄长,方才的一脸喜色顿时化为难抑的讶异。
「别来无恙,沙哈鲁。」
沙哈鲁显然也不敢相信数十年的岁月竟然未在眼前这人身上留下任何痕迹。只是诧异归诧异,数十载南征北战的王者雄风仍是不失。打量着云中君,沙哈鲁不无讥讽道:「三十多年前,我还以为你会成为一代枭雄,没想到竟做了那个女人的裙下之臣。可悲啊可悲!」
云中君道:「比起江山,还是她对我更重要一些。更何况,我后来发现,征服的快意,并非只来自於杀戮。」
沙哈鲁抚须长笑:「我倒想听听一个曾经杀人如麻的瞎子的高见。」
云中君道:「你,打下万里江山的沙哈鲁,嗜杀好色,气数将尽。子孙虽多,无一有开疆拓土之才,金山银山冲早被挥霍一空。」
沙哈鲁被说中心中痛处,脸上青一阵白一阵。
云中君指间五弦无形,右手轮指拂过,其声铮铮然,是短短一句苍茫胡调。
「昔日我助你登上王位,你承诺我不犯西域。今日我特意来提醒提醒你,不要忘了当日诺言。」
任谁都看得出来沙哈鲁率兵借道亦力把里,嚣张赴宴,本就有意挥师东进。可此时听了云中君指间调,竟然汗如雨下。
帖木儿千百将士、乌云齐齐格和乌桑齐齐格两姐妹,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们的王,不可一世的沙哈鲁,向那传说中的云姓之人额首臣服,指天起誓道:「沙哈鲁一日也不敢忘!」
云中君道:「听说波斯以西的驿道,因帖木儿的战争而废弛了。有劳。」
沙哈鲁竖起三指:「三个月!三个月定然修好。」
云中君拱手一礼:「多谢。」说罢返身飘然而去。左钧直急急催马跟上,只见明德朝云中君伸出双手:「爷爷,怕怕,爷爷抱。」
云中君接过明德,身后飞箭倏然而至,蓝棠手中乍现细薄长刃,一劈两段。一道蓝影如烟行水上,魑魅般扑入沙哈鲁身后军卫丛中,白光过处,血柱冲天。
残阳如血,戈壁滩上的石英砂反射出炫目白光,一望宛如钻石之海。
天地间寂静得只听得见大风吹过的声音。
乌云齐齐格和乌桑齐齐格怔怔望着消失在茫茫天际的几道人影,心中有些恍惚。
待她们知道了所有真相,才发现今天所做之事有多么的荒唐。
招的第一个,是个女人。
招的第二个,自己和那孩子都该唤他一声「爷爷」,而他的夫人,是天朝女帝。
她们今天所做的唯一一件有意义的事情,其实是把天朝的第三代皇帝,捉来马上好好地耍了一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