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2 / 2)

「万事有不平,尔何空自苦;长将一寸身,衔木到终古。我愿平东海,身沉心不改;大海无平期,我心无绝时。」

她是想同他说「身沉心不改」吧!那个时候就生了死志了?

可恶!可恶至极!

雪斋愤然转身,「杂贺佣军,尽数斩杀!一个不留!论头计功!那个左钧直,活要见人、死要见屍!」

男人平日里俱带笑意的桃花眼里黑涛隐涌,带着水汽的长发发尾以织带束起,浓墨一般渲染在月白锦衣上。

「你同我说出海来玩玩,怎的紧赶慢赶走了这么远,倒像是专程来救人的?」

女子侧对着他,倾身拧着湿漉漉的及腰乌发,素手红唇,绯色衣袍勾勒出玲珑曲线,美艳逼人。

「我救的这人,不是恰合你的心意?」

她勾唇艳笑,斜目睨去,似讽似诮。

男子目色愈黑,逼近两步,「这就是你带我来的意思?」

女子欣赏着他隐怒的神情,愉悦地大笑起来,素手伸出当胸推了他一把:「你紧张什么?我救她是受人所托,和你岂有半点相干?只不过扶桑人武艺高强,人数众多,有你这么个高手,不用白不用不是?」

绯衣轻扬,她已快步出门。回眸一笑百媚生,道:「你水上功夫也不错,不过没我好。咱们也算是打一平手。」

干净明爽的舱室中温暖如春,海上日光从窗中打入,照在床上半卧少女苍白发紫的脸颊上。然而逆光的一边,却是一大片黑红糜烂的皮肉,水泡带血,其状可怖。

床边坐着个年近四十的女子,容色秀厉夺人,然而梳的仍是未婚女子的发式。正拿着净布、小刀细致剔去少女身上被烧伤处的腐皮和污物。

「空蝉姑姑,这姑娘怎么样了?」

绯衣女子挽着犹带湿意的长发发梢,向那中年女子说话,目光却落在身旁的男人脸上。

「断了三根肋骨,右脚脚腕骨折,都已经接好。多处烧伤,醒来会很疼,得用些曼陀罗和坐孥草。先烧后溺,肺部水肿,已经用药急救过,眼下还算稳定。所幸阿澜你救得及时,晚得半刻,这姑娘就难活了。」

云沉澜低头弹开指尖水珠儿,「没死就行,我也好交代。姑姑你忙了半夜,快去歇息吧,这姑娘我来看着。」别过头看向男子板得古朴的一张脸,戏谑道:「难为你装得个没事儿人似的,半句话不说,我倒觉得你这人真是负心薄幸了。」

男子目光浅浅落在床上昏迷的少女身上,骇人的燎泡满身,沁着血水。看了会,他轻飘飘问道:「这烧伤,能治么?」

云沉澜坐到床边,握住少女尚还完好的右手,两指搭上腕脉。漫不经心道:「我只管救人,可不管治人。怎的?心疼了?」

床上的少女轻嗯了一声,双目仍是紧闭,浑身微微搐动,似是无意识中仍觉得疼痛难忍。空蝉看了眼云沉澜,起身出门,与男子抆身而过时,道:「刘公子,勿要担心。我们家阿澜幼时曾被烧得面目全非,比这姑娘还重,现在还不是美人一个?」

云沉澜不悦道:「姑姑,这不过是个外人,说这些作甚!」

空蝉微微一笑,快步离去。

刘徽道:「沉澜,我答应了她的继母,要多多照应着她。这丫头单纯得很,不懂人心世故,我视她如自己的侄女儿,你莫要想多。」

云沉澜笑了声,「呵……侄女儿,身中牵机都要死死护着,这叔侄之情,可真是非同一般哪!」

刘徽忽而低低一笑,伸手去握云沉澜的左手。云沉澜倏然撤开,他回掌反抓,疾如闪电,却是一式小擒拿手,果然将她素手捉住。低了头,一双桃花眼漫着三春笑意,深深看入那一双狭长的狐狸眸中去。

「……沉澜……这是在吃醋么?……我真高兴呐……」缱绻如酿,蛊惑人心。

云沉澜竟也不闪,任他寸寸逼近,鼻息相缠,却眸光黠然,浅浅笑道:「我云沉澜眼里容不得沙子。我若让你一辈子不许再见这姑娘,你可愿意?」

刘徽吻上她眉际红莲,低低道:「这有何难?以后你去哪,我便跟去哪里。你不想让我见谁,我就不见谁。往事如尘,如今但求你一人。」

云沉澜素面微红,推开他道:「那你出去,我给这姑娘上药。」

刘徽放开她手,温声道:「我去让厨房做饭,等你出来吃。」

舱门掩上,云沉澜两指移开少女手腕,少女浑身遽然发抖,哇的一口鲜血吐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