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钧直正疑惑间,只觉这人身子微侧,极细微「铮」的一声,羽箭激射。一箭既出,辗转方向接二连三四支飞箭箭发连珠。五道利箭破肉穿骨之声次第响起,五箭无一虚发。
兵库中又陷入死寂。
这一次这翊卫主动出了手,暴露了自己所在,对方却没敢再还手。
这翊卫前后一共熄灭灯火三次,出招七次,杀七人。很显然,只要谁稍有动作,别说出库报警,哪怕出手反击,都必死无疑,因为,这翊卫比他们快。
然而,即便此时看似翊卫占了上风,左钧直仍是焦虑无比。对方可以耗下去,她和这翊卫却耗不起。韩禅现在必然已经开始找她。倘是上面再来了人,他们就是瓮中之鳖了。
冰雪寒意又由浅至重弥漫而来。若不是能感受这寒气,手中尚握着那一片绰影衣角,左钧直几乎要以为身边这翊卫根本不存在。
电光石火间又一箭挟风裹雷飙射而出,止於「啊」的一声大叫。
左钧直骇然。原来就算对方不动不语,这翊卫亦能察觉出来。倘那些人有这等本事,自己不知道死过多少次了。
良久,这翊卫握住她牵着他衣角的手,轻轻将她拉了起来。左钧直低呼一口气,以为危机已去,忽的肩上一重,软软倒入他怀中,人事不省。
杂着酒意,左钧直这一觉睡得极长极长。乌飞兔走,彷佛好几个春秋。她梦到了雪山、大海、大漠黄沙,梦到了母亲的青丝、父亲的笑纹、涌金口的书场、繁楼的绣旆。亦梦到了刘徽执剑与半面妆缠斗,浑身是血,她大喊一声「不要!」刘徽回过头来,竟变作常胜的模样,手捧繁花,笑盈盈向她走来,唤道:「姐姐!」待要去接那花儿,却又一把锋利宝剑横亘胸前,剑上镌刻着两个古朴篆字「龙渊」,蓦然,四周硝烟纷起,喊杀声重……各种各样的脸走马灯似的在她眼前闪过,越来越快,她极力挣紮着想要醒来,却无论如何摆脱不了这个漫长的梦魇。
秋阳高悬,秋风过处,层林尽染。郢京城北,苍山山脉峰峦如聚,群岭竞秀。漫山黄栌、乌□、元宝枫、五裂槭……红叶绚烂瑰丽,赤霞烈焰一般排山倒海煌煌扈扈。时人有诗「小枫一夜偷天酒」,所言便是如斯美景。
北城门外,一队兵马铠甲明亮,整齐列於官道两侧。为首的年轻小将眉目俊朗,薄甲皂靴,英姿飒爽。他於马上手搭凉棚远远眺望,但见远方尘土滚滚,渐闻车马辚辚之声席地而来,面上粲然露出笑意,朗声道:「兵士们,整肃衣甲,准备恭迎郡主凤驾!」
女帝只有一位同父同母的弟弟,封为彦亲王。传言女帝此生只有两个人她深信不疑,一个是靖海王,另一个就是彦亲王。彦亲王性格谦和温顺,是美玉一般的人物。只可惜天妒良才,白璧有瑕。彦亲王四岁时与女帝失散,十年之后被女帝寻到时,已经奄奄一息,双腿俱残。女帝长彦亲王四岁,自幼便尤其爱护。失而复得之后,更是视如掌上之珠。后来女帝复国,拥其异母兄为帝。兄有爱妃一名,恃宠而骄,在后宫对彦亲王出言不逊,推了彦亲王一把,当时便被突然出现的尚是长公主的女帝一剑削了手掌。
女帝性格如此刚烈暴戾,能够劝转她心意的,只有彦亲王一人。至於云中君,大约也可以做到,只是无人敢试。所以对於朝中大臣而言,只要彦亲王尚在皇宫,面君时心中便更有底气些。
彦亲王有一子一女,封邑在国都以北的端城。然而因为女帝思念,大多时候仍是居於宫中。直到女帝退位,方回了封邑居住。
亲王府的车队浩浩荡荡,中间一辆紫绸马车,鸾纹飘飞,十分漂亮。为首一名武官前来施礼道:「林大人,我等就送到此处,郡主的安危,就交给大人了!」
年轻小将下马揖礼道:「有劳!」
武官回马举旗引令,大队人马后队变作前队,沿来时路而返。独留下那辆紫绸马车和周围数名亲随。
小将率兵马向紫绸马车齐齐行礼,只闻马车中少女娇音如呖,却带着十二分的不满和苛责。
「平身!——为何不是括羽来接本郡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