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钧直心道难怪罗晋将军逝世后那养子便没了音讯,原来是被皇上接到了京城抚养……人说皇上无情,其实还是有情的。她想到罗晋那养子括羽的身世竟这般凄苦,顿时觉得自己生下来有父母相伴十年,如今还有爹爹在身边,已是十分幸福。心中不由得对那括羽生了几分怜悯同情之心。
楼上女子一个个胆大无惧娇声浪笑,「少卿哥哥」「叶轻公子」「飞飞相公」「左小心肝儿」地一通乱叫。左钧直渐渐也将那几人与名字对上了号。虞少卿、叶轻、韦小钟三个年纪稍长,在一片调戏示爱声中不动声色;陆挺之和段昶则是低头微笑,偶尔抬头看上几眼;林玖和左杭二人年纪小些,亦是刚得准入繁楼,大约没见过这等阵仗,紧跟在最后满面飞红。唯独莫飞飞一人一副风流倜傥公子哥儿的模样,挑眉眨眼儿地挑拨楼上女子。这八人各有千秋,俱有拥趸,难得的是都无骄横跋扈之气,任谁见了都会喜欢。左钧直只闻长短须的两名酒客道:「……哪家的姑娘能嫁给这其中的任一个,这辈子都是有福!」
太子登基,这些侍读少年必然都是新帝心腹,此生富贵无量。左钧直的目光,却更多地落在了韦小钟身上。
她是女子,人尽皆知。扮起男装来,灵秀英气,不输身边男子半分,所以喜爱她的姑娘们竟也不少,一个个直呼「小钟公子」。
崇光一朝,虽是女子为帝,但绝对是异数。若非女帝出生便带了祥瑞,亦恰好应了最后一名大国师的临终谶语被视为中兴大楚的天降神女,她想要顺利登基为帝,必难得天下归心。这个天下,到底还是男子为尊。
韦小钟能与太子、其他男子侍读共同习文修武,已属难得。要让女子同男子一样考科举、任朝吏,那几乎就是痴人说梦了。
左钧直羡慕韦小钟。虽然是男子打扮,她终究是以女子身份堂堂正正列为「八英」之一,光明正大地同其他青年男子一同出游。能出武英殿,复入文渊阁。文渊阁,那是她何等向往的地方啊……
那二人继而论起朝政之事,只道太子将在今岁纳妃,恐怕明年有望登基为新帝,又说左右二相暗中相争,右相韩奉有上风之势云云。左钧直从那俩人话中方知他们是醯醢商人,与内廷的尚膳大太监相熟,所以晓得这么多的宫中消息。听了会,忽见二楼一个窈窕身影十分眼熟,竟是翛翛,慌忙躲到了旁边的花架之后。
给刘徽写世情小说的事情,她并未同父亲直说,只道是在三绝书局谋了个誊抄差事。来繁楼这事儿亦是瞒着父亲的,若是翛翛说与父亲知晓,那便麻烦了。
然而翛翛竟似也看见了她,面露疑惑,款步下楼朝她这边行来。
左钧直回头琢磨着要从哪条路逃跑,却见楼角闪出一个纨袴,浮浪地握住了翛翛的手臂。
「让爷看看……哟,这不是十年前一曲红绡不知数的翛翛姑娘么!」
那人声音嘹喨,翛翛这名儿当年红遍江左,楼中顿时静了下来,无数双珵亮的目光投了过去。
翛翛微微拧眉,想要抽手却被他握的更紧,只得曼语赔笑道:「徐爷见谅,翛翛早已不在楼中侍奉。」
翛翛识得,这人正是金吾前卫指挥使徐暧。此时他满身酒气,早已把官家风度丢在了一边。
徐暧大笑道:「翛翛姑娘一拧眉儿,爷我心里就爱得紧。十年前就同爷睡过,还讲究什么侍奉不侍奉的!」他伸手捏了一把翛翛的脸颊,淫/笑道:「还是这么又滑又紧的,不晓得下面……」
四周酒客一阵狂笑,翛翛紧咬着唇,一语不发,却同前头暗处的龟公使了个眼色。
左钧直虽不喜翛翛,这时候听见那徐暧污言秽语的,心中莫名厌恶至极。当下也未多想,从那花架下冲出去一头把翛翛撞开,抱着她的腰叫道:「娘!你怎么又到处乱走,你的咳嗽病还没好,传给别人怎么办?」
翛翛被她撞得晃了两晃,立即反应过来,拿帕子捂着嘴猛咳了几声,暗中咬破了舌尖,喷了一口血在帕子上。
徐暧见那帕子上血迹点点,以为翛翛有肺痨之症,顿时如避瘟神慌乱后退了几步,骂道:「好一个贱人!」
他退得匆忙,足下一绊险些向后跌倒,却被身后一臂稳稳扶住,桃花春风的脸庞笑盈盈地现在身旁,道:「徐爷小心那!」
徐暧见是刘徽,冷哼道:「老子若得了病,定唯你是问,一把火烧了这繁楼!」
刘徽大笑道:「徐爷多虑了,翛翛不过是有些劳嗽。她曾得了个孩子,又不知孩子他爹是谁,现在有些糊涂,总还跑我繁楼来。徐爷何苦与她计较?若被当成孩子他爹,那可就不好了。」扭了头向旁边龟公和刘歆呵斥道:「还不带下去!以后若还出这样的事儿,惊扰了爷的贵客,打断你们的两条杠子!」
徐暧本是一肚子的怒火,闻得刘徽这么一讲,倒消去大半。嘲笑道:「当年这贱人的恩客可都是有头面的人物儿。看那小子生得还算齐整,也不知是哪家贵人留下的,这可真真有趣。」想了想又道:「定然不是老子的,老子没这么白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