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2 / 2)

哼的还是当下最时兴的小曲儿《劈破玉》?

刘徽埋头翻着契书,不以为意地挥挥手:「抓得好 �9�2晚上要去赴户部邱侍郎的宴,正发愁缺点儿点缀。」他抬起头来向刘歆得意一笑:「爷今儿这兔子逮得准吧?」

刘歆谄媚地举起大拇指道:「爷料事如神!说左老爷子过散生那小丫头会过来,还真来了!」

想起刚才房中的那一声尖叫和左钧直细白腕上的红指印,刘歆诡笑着凑过去:「爷吃惯了大鱼大肉,改吃素了?」

刘徽斜乜了他一眼,「丫头是有点意思,不过爷的口味,还没这么清淡。」

斜阳萧暮,烟云之外寒鸦数点。

郢京南眺淇水悠悠,北望苍山隐隐,端的是山河开阔,气象万千。

京城、皇城、宫城,城墙三重,围起京畿恢宏之地。此刻那皇城之中,校场之内,数个轻胄薄甲的少年正挥汗如雨,负重狼奔数百里之后,纷纷瘫倒在地。

「凭什么括羽那小子刚来就能被免了武训课,老子就要在这里被叶寡言操练啊!啊!」

「莫飞飞你就闭嘴吧!」陆挺之喘着气道:「人家还不会走路就会骑马了,自然不是你我这种从小提笔练字的人能比的。」

莫飞飞哀嚎一声,「可是林玖也没被免啊!」

段昶看着那唯一一个跑完还若无其事站着的影儿,悲叹道:「人家那是陪练……最惨的是左杭好伐!」

左杭年纪最小,面朝下死屍一般趴在枯草地上,有进气儿没出气儿地哭诉道:「好容易爷爷生辰能回府一趟,早上还没醒就被叶寡言给抓回来了,呜……」

莫飞飞郁愤道:「老子只恨没有早生两年,像少卿那样堂堂正正做官也好啊,免得被叶寡言欺负!」

陆挺之笑道:「或者你做女人也行,喏!」

他朝韦小钟的方向努努嘴。韦小钟正端坐白马之上,背着一箙白翎箭,矢出如流星,镞镞直中鹄的。她因是女子,不必与男子同训,只练马术和箭术。

莫飞飞哼哼怪笑:「小钟姐这是拿箭靶当太子殿下呢!」

话音未落,「嗖」的一声一枚利箭抆着他的鬓角而过,他未戴头盔,被射断一缕鬓发,惊出一身冷汗。

「莫飞飞你胡说八道些什么!」

莫飞飞嬉皮笑脸道:「小钟姐莫要伤心,没了太子殿下,你还有叶寡言哪!」

韦小钟又气又怒,反手抓箭箭发连珠,飞蝗似的射向莫飞飞。

莫飞飞见阵势不对,翻身爬起来抱头鼠窜。然而韦小钟箭法甚好,即便他跑起来,那箭还是长了眼睛似的。莫飞飞之前早就跑得筋疲力竭,哪里还有气力再躲,只能眼睁睁看着一支箭直奔胸口而来。虽穿了胄甲,只怕还是难免一伤。莫飞飞哀叫道:「小钟姐,你怎么这么狠心!」

说时冲那时快,斜刺里一箭闪电般射来,正中韦小钟白羽箭镞与箭杆相接之处,生生将那箭断为两截。

韦小钟负气再射。莫飞飞吓得鬼叫道:「叶轻哥救我!」

韦小钟的箭法出众,又怎敌叶轻的箭既准且狠。只闻喀喀数声,韦小钟一箙箭枝尽数断折在地。

通体雪白的照夜狮子奋蹄纵身,宛如银光划空。叶轻抖开手中雪缨长枪,疾拦在韦小钟身前,冷硬吐出三个字:

「韦小钟!」

叶轻这当头一喝,如一盆冷水泼上韦小钟的头,一个激灵,顿时冷静下来。

皇上昨日在朝会上当众宣布了太子与靖海王之女沈慈的婚事。

太子已满十八岁,皇上又分明有退位之念,太子册妃,是冲早的事。朝中包括右相韩奉在内的不少大臣都先后表达过举荐秀女之意,皇上只说让太子自行决定。此前太子一律推脱,她尚暗暗高兴。这一次定了沈慈为太子妃,竟是他自己的决定么?

这一事来得如此之快,却又如此合情合理。

太子和沈慈,简直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朝中上下,没人能对这桩婚姻挑出半点瑕疵来,反而要赞誉有加。

须知今上与靖海王原本就是先皇钦指的一对儿,二人亦是两小无猜情投意合。谁知后来风云突变,阴差阳错间二人竟抆身而过,令世人唏嘘不已。

所以太子与沈慈的这桩婚事,在天下人眼中,正是弥补了今上不能与靖海王结为夫妻的一桩憾事。

更何况太子与沈慈也算是青梅竹马,据说沈慈美貌温柔,宽厚大方,还有谁比她更适合母仪天下?

可她总觉得太子并没有真正喜欢过哪个女子。她尚存着一丝的希望,以为他不会为了万里江山泯一己之真心,以为自己与他这么多年旦夕相处能换得他一朝相顾,以为……

韦小钟摇了摇有些混沌的头,冲钝地转向被林玖扶起来的狼狈不堪的莫飞飞,喃喃道:「对不起,飞飞我……」

莫飞飞嬉笑道:「若不是今天被叶寡言折腾惨了,老子岂会连你的几支箭也躲不过?小钟姐,老子虽然比你小一岁,但,嘿嘿,绝对是过来人!太子殿下三宫六院是冲早的事儿,以小钟姐你和殿下的交情,去讨个妃子做也不会被拒绝。但老子还是喜欢拿小钟姐当兄弟,宁可你拿箭射老子,也不想见你成天娇滴滴地争风吃醋!」

莫飞飞是广宁伯之孙,广宁伯虽只是闲散伯爵,却与皇帝交情匪浅,很得皇帝尊重。莫飞飞自幼是个口无遮拦、没心没肺的习性,但因心底光明磊落,颇得皇帝和太子的喜爱。

韦小钟眼圈微红,勉强笑道:「飞飞你说得对,我这种臭脾气,还是适合当兄弟。」

她说的「兄弟」,明里指的莫飞飞,暗中还是说太子。

莫飞飞正要再说,却闻钟楼钟声悠扬响起,荡涤层云。叶轻冷冷道:「散了!韦小钟留下!」

莫飞飞和左杭等互换了个眼色,一溜烟撤了。

韦小钟道:「怎么?某人今天要开金口宽慰我了?还是要看我的笑话?」

她身着绛色骑装,英姿飒爽。夕阳在她俊丽脸上镀下一层浅浅金辉,这一刹,宁静而美好。

叶轻跳下马来,扯落身上铠甲,慢悠悠道:「都不是。想和你打一架。」

韦小钟边下马边道:「开玩笑,我怎么打得过你!」话是这样说,已经挥手一掌向叶轻胸前拍去。带了她十分劲力和心中积郁,凌厉凶狠。

叶轻双手背於身后,侧身避过,道:「不动内力,让你双手。」

韦小锺不再言语,运开双掌,疾风暴雨一般袭向叶轻。叶轻果如其言,但腿脚上毫不留情。韦小钟本觉得占了叶轻便宜,开始还留了三分余地,着了他几脚之后才知他说打那就是动真格的,便也发起狠来。韦小钟身形轻盈,如灵蛇陆起;叶轻招式刚健,若虎跃生风。韦小钟一腔情伤之痛,尽数泄於这场打斗之中,一招一式无不倾尽全力,不拼得筋疲力竭不肯罢休。拆的数百招下来,韦小钟汗湿衣背,只觉得酣畅淋漓。虚晃一招哎哟叫了声,趁叶轻愣神形缓的空隙猛然一掌击落他肩,得意

道:「兵不厌诈!」

不料那一掌击中,叶轻不防之下竟本能地运起内力抵抗。韦小钟只觉得手上大力一震,整个人站立不稳向后倒去,幸好叶轻捉住她手将她拽了回来。韦小钟恨道:「你又用了内力又用了手,你输了!」

叶轻点点头,放开他手,一转身跃上照夜狮子,疾驰离去。

韦小钟只觉得手上余热犹在,像一簇火苗在灼烧。怔怔看着他消失在暮色中的背影,挺直刚硬如石削仞壁,心中莫名的又酸又辣,张着嗓子喊了一声:「叶寡言!」却又不知道想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