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1 / 2)

第 8 章 翛翛碧鲜

翛翛推开门时,正看到左载言狼狈滚翻在地,费力攀着桌腿想要爬起身来。她双手从他胁下穿过,半抱半扶地让他坐到椅上,拍净了他身上尘灰,方问道:「渴了?」

左载言一言不发,用双腕夹着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冷茶,低头喝了一口。

翛翛静静看着他笨拙的样子,未拦他,亦未帮他。这个男人的性格她很清楚。外表温和谦逊,骨子里却清高傲气。

可她恰恰就爱他这一点。

左载言道:「你怎么又来了?」

翛翛轻抿丹唇,笑道:「每天都问,你累不累?」

左载言无声夹起茶杯,喝完了杯中茶,道:「怎么还不走?」

翛翛倚着墙,身段妖娆,「怎的?你要去方便么?我可以帮你呀。」

左载言「咚」地搁下茶杯,微恚道:「不用。」

翛翛蹭过来几步屈身凑近他,挑着眼梢小声道:「没关系呀,你昏迷那几天,该看的不该看的,不都看过了?」

左载言怒意更甚,却不好对她发作,侧了头去不愿看她。她却十分顽固地转到他另一边,道:「这几日是不是十分不舒服?你有洁癖。丫头到底年纪小力气小,又是你女儿,许多事情她来做不方便。请仆人吧,你们又请不起。」

左载言哼了一声,翛翛知道自己说到了点子上,趁热打铁道:「那日见到丫头抱着一堆衣服在井边洗,一双小手儿冻得红萝卜似的,你这做爹的竟忍心?」

许久的沉默。

翛翛终於耐不住,起身道:「我烧水去。」

左载言忽道:「过来。」

翛翛心中一喜,看着他眉宇清华,目光如静水流深,正是夜夜魂牵梦萦的模样,不由得痴痴然走到他身边。

翛翛。

初次见她,是十四年前的一次诗会。那时她正值荳蔻年华,甫一出场便吸去了所有人的目光。

许多才子问她花名为何。

她却不答。笑意如水清浅,指竹为题,击鼓为令,求请众才子联诗。

「卷箨正离披,」

「新枝复蒙密。」

第三个便点到了他。

「翛翛月下闻,褭褭林际出。」

她停了击鼓,举酒一杯,笑靥如花,「岂独对芳菲,终年色如一。妾身,名叫翛翛。」

那两句诗令她声名鹊起,后来以江北第一诗妓之名艳冠群芳,独领繁楼花魁六年之久。

左载言抬起右手。目光专注,手指修长美好,却软软垂落。长在他身,不由他心。

翛翛眼看着他手碰上自己脸庞,一颗心狂跳不止,眼眶微热。

六年迎来送往风月情长,八年冷眼袖手繁楼观笑。本以为看透红尘情爱,早已不是患得患失的青涩少女,却在他一顾一触间春泥融水。

左载言面无表情道:「有感觉么?」

翛翛睁大了眼睛,不知他所言何意。

「从我回到郢京,你就开始缠着我。我知道你所求为何,当时我给不了,如今更给不了。」

翛翛含笑道:「我想要什么?」

她真是爱极了这般调戏他,就是吃准了他面皮薄,却又从不会对人疾言厉色。

「你喜欢的不过是十四年前的那个人。能陪你花前月下,吟诗作赋。如今我废人一个,吃喝拉撒无能自理,身无分文一无是处……」

翛翛突然打断他,「你嫌弃我是风尘女子么?」

左载言摇头。「钧直说的那些话,你不要放在心上。」

她忽的低头,吻上他的唇。

他睁着眼,她亦睁着眼。

十四年,她终於如愿以偿吻到他了。他昏迷中她也偷偷亲过,怎如此时他双唇温软、气息温厚?

心如鹿撞,她喉中轻喟一声,见他怔楞,伸出舌尖扫过他的下唇,然后在他推开她之前飞快撤开。

左载言凝眉冷声:「翛翛,你过分了。」

翛翛扬眉轻笑道:「我本来就是没脸没皮的人,就算我现在对你用强,要了你的人,你又能把我如何?」看到左载言面如冰霜,她心中忽然莫名升起怒意,郁结不散。走到门边,突然回头大声道:

「左载言!我翛翛爱了你十四年!以后四十年我还是会继续爱下去!」

「你赶我我也不走,骂我我也不走,你说你的心都在白度母夫人身上,我也不在乎。」

「我前六年睡了许多男人。每一个我都当成是你。」

「十四岁我就进了风月场,你以为我还稀罕那花前月下?你以为我喜欢你,只是喜欢你的长相、喜欢你左家子的身份、喜欢你能诗会赋?放屁!云中君我都见过,哪一样不是人间极致,我怎么没有喜欢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