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熊火光映红天空,照亮湖畔,也照亮了湖心亭。蓝兮不慌不惊,任由他扣着颈穴,仍是淡定:「置你於死地的是你想做皇帝的荒谬念头。」
萧倾城一手扣着蓝兮,另一手扇袖挥出,生将一道寒光劈落,「哗啦」坠入水中,五名黑衣站定亭中,剑锋与二人相距不足三寸,将他们团团包围。
岸边苍声又吼:「天罗地网早已布下,若你不降,倾城楼今日就是你的葬身之处!」
萧倾城一把将蓝兮带起,醉意全无,冲黑衣冷笑:「早料到会有今日 ,皇上的六大高手?一起来吧。」
黑衣片刻也未冲疑,五剑同出,裹风夹电,各有攻路,直逼萧倾城上中下盘,将他全身封了个密不透风。
扼在蓝兮颈上的手一松,紫袍随风飘起,黑发散如鬼魅,一双掌心的红光乍现,身不挪步不移,就挡在蓝兮身前,掌法快如闪电,红光斩向莹白,瞬间「铿」声连响,五剑齐断,随即紫影旋转,红光划出半圆,「砰砰砰「连续拍击,准确无误击上五人胸间,无一人幸免於胸骨断裂的下场,刹时只见鲜血齐喷,萧竟站在那处不躲不避,任血喷了满脸,收掌仰头大笑:「哈哈哈哈!」笑声听不出半分得意味道,却很是凄厉惨绝,。
「萧倾城!」苍声怒吼,「捉拿叛贼,给我上!」
呜呀呀的呼号连同火把一起涌向湖心亭,常欢惊急,他已落入死境,为何还扣住师傅不放?眼前大批人马冲了过去,忙顺着树丛向前移动,跟上士兵的脚步。
亭中血迹遍地,萧倾城状如厉鬼,一张妖媚惑世的脸因血而变得异常恐怖,他转身面向蓝兮,狞笑道:「我是不是很厉害?够不够格当皇帝?」
蓝兮嘴角带了一丝似有若无的微笑,看着眼前五人哀嚎倒地的惨状,轻声答话:「滥杀无辜的人永远没有资格称皇。」
萧倾城一步逼近,捏住蓝兮的下巴,面孔扭曲:「是么?你见过真正的滥杀么?你尝过血的味道么?今日我就成全你的心愿,让你开开眼界!」
湖心桥上已奔来一批持刀士兵,喊着号子向亭中冲来,萧倾城两手交叉胸前,闭上眼睛吸了口气,沾满血污扭曲变形的脸彷佛来自地狱的恶鬼,掌随气动,拉向身体两侧,红光泛出艳紫,诡异光芒更甚之前。
倏地睁眼再看蓝兮,邪恶的笑:「你想我死?可以,但我绝不会孤单下黄泉,为了你,我可要大开杀戒了!」猛然转过身去,双掌交叉合起,掌心外翻,气息沉下,望着即要冲到亭口的士兵,狠道:「来吧!」
「倾城。」
那低低的一声使他一愣,手掌还悬在胸前,紫红光芒突然暗下,一同暗下的还有他的狠厉眸光。感觉肩头抚上一手,蓝兮微不可闻的叹息如一把利刃扎入他的心房:「何必再给自己添上血孽?你杀的人已经太多了。」
怔怔转过身来,萧倾城放下了手臂。
蓝兮的面上有了些疲惫之色,眼睛直直的望着他,又开口道:「你本不会落得如此地步,是你的贪念……」手指抚上他血迹斑斑的脸,蹭去一块血污,「你不该恨任何人,是你自己毁了自己。」
「蓝兮……」萧倾城的眼睛里现出了迷惑的神色,像个傻呼呼的孩子一样,看他看了许久许久,木然道:「你教训我,你以为你真是仙么?」
「不是。」
「呵呵,可我却一直觉得你像个仙……窍尘不染的仙,」他的说话颠三倒四,如在梦呓。
蓝兮用尽力气扯起一丝微笑,抚在他面上的手指已开始僵硬,硬颈向他靠近,鼻尖轻触,闭起眼睛,蓝兮断续道:「给……自己……一个机会。」
四瓣冰凉的唇贴在了一起,蓝兮再也没有气力伸出舌尖,听湖心桥呼啸的呐喊声中夹杂着熟悉的痛声嘶叫:「师傅!」
火光映天,亮如白昼,四周的呐喊、呼号、脚步、兵器碰撞声都在这一刹那消失了,耳边只掠过轻柔的风,风中带着千山单绝顶上的青松气息,白鹤的翅膀扇过,魂魄即离,彷佛又回到六年前那一个落雪天,窝在薄毯里苍白的小脸无声诉说着悲伤,惹他付上一生爱怜,时间在这一刻停顿,蓝兮只余最后一念:欢儿,师傅输了。
唇间忽然抵上火热,强硬撬开他僵硬冰凉的嘴唇,噬上舌尖,含津轻吮,只有短短一瞬,唇撤,沙柔声道:「……你的小动作逃不过我的眼睛,倾城楼早已被我遣散,难道你看不出来?其实我也可以离开,却……舍不下你,亏得你这样用心,亏得你委屈自己,若我还有不甘,岂不是辜负了你?肯敷衍我几日……我知足了。就如你愿……蓝兮,就如你愿,我把命交给你了,你可否许我下一世?」
蓝兮已不能回答,他僵在那处动弹不得,亭口却飘来冷冷声音:「他的下世、下下世,永生永世,都许给了我一个人!」
萧倾城回头,火光耀眼处,立着衣衫不整发乱鬟散的女子,她只穿了一只鞋,另只脚光着,裙边破烂挂了血迹,本该是副狼狈不堪的模样,可她的身上、脸上、眸中,却闪动着奇异耀眼的光芒,令人不能直视。她就那样一步步走进亭中,走近他们的身边,用极轻蔑的眼神看着他,用极冷冰的口气道:「萧倾城这三个字,为男儿郎不耻!为世间人不耻!」
她离他很近,他能感觉出体内的血液在一寸寸的凝固,手臂还没有完全僵硬,凭着余下的功力,他仍可一掌将她劈死!
但他却没有这么做,怔望着她温柔搂住蓝兮,趴在他耳边道:「师傅,我们可以回山了。」他竟消褪了劈死她的念头,他竟觉得……他们在自己面前的拥抱也不是想像中那么扎眼。
「哦!」蜂拥而入的士兵淹没了僵硬的紫影。
常欢抱着另一具僵硬的身体,不去理会身后的纷乱,只将脑袋歪在他的颈窝,轻轻呵着气,暖流滑过面颊,滑过腮边,滑落到他白皙的皮肤上,凝成一滴红到透明的琥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