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7 章 斜目神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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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头念叨之际,常欢连忙爬起身,拽着韩端堵住他的去路,再次跪倒,哀哀叫道:「蓝大夫,人都称您是神医,我哥哥就快不行了,求您救他一命啊。」
蓝如意闭了一阵嘴,忽又自言自语道:「盲的,瞎子,我的耳功竟退步如此?」
常欢不明所以,只顾道:「求您善心救救我哥吧,您想要多少银子都成啊,我给你磕头了。」
听到银子二字,老头仿似突然回了神,牛眼眨巴两下,看向韩端道:「救什么人?我不会救人。」
韩端见他对自己说话,便答:「您不是蓝如意前辈么?」
牛眼又眨向常欢:「我跟你说话了吗?」
常欢与韩端面面相觑,老头…到底在跟谁说话呀?
常欢跪着向他蹭了两步,道:「蓝大夫,我听人说您有起死回生的本事,特意从京城赶来请您,我哥哥身中奇毒,现在只靠封穴吊息,眼看…就要不行了,您行行好,随我去救他一命。」
老头再次看向韩端,嗤鼻道:「你哥哥行或不行与我有何关系,我不会救人,你求我也无用。」
韩端看明白了,对着常欢无奈点了点头:「前辈在跟你说话。」
常欢愕然,老头的眼睛果真有毛病,斜睨症?此刻也顾不上关心这个,忙道:「您是神医,怎的不会救人呢?」
老头一捋胡子,喝道:「谁告诉你我是神医?谁告诉你我住在此地?谁指点你来找我?是谁?」
常欢不敢说出师傅,囫囵道:「京城一位大夫指点的,他…他说您是当世神医。」
「说谎!」老头爆吼,破烂布鞋又在地上跺了两脚,「小丫头说谎!这世上不可能有人会知晓我住在此地!你不说实话,还妄想我帮你救人?」
常欢眼睛一亮,有戏!忙道:「真的有人知道您在这里,我若说了实话,您帮我救哥哥吗?」
老头一怔,俯身欺近韩端腹部,韩端轻咳一声,闪到了一旁,见他撅着屁股对着块空地凶恶道:「你先说!」
常欢就跪在那块空地旁边,眼珠转了又转,坚持道:「我说了您得跟我去京城。」
老头直起身子,再捋了捋胡须,呆呆望着那块空地低声道:「莫非是她……」
常欢脑袋一伸,追道:「谁?」
老头忽然探手抓向常欢衣襟,一把将她拎起,眼睛还盯着空地,大声吼道:「我问你还是你问我?」
「放开她!」韩端闪身上前,一掌拍向老头手臂,掌风未到,老头已步转身移,速度极快的扯着常欢向后飘了两步,哈哈大笑道:「小子想跟我动手?」
韩端沉了脸:「前辈,说话便是说话,劝您莫要无礼。」
老头冷嗤一声:「我怕你不成?」韩端目光一寒,手便摸向腰间。
「韩端!」常欢叫了一声,被老头扯着,连拽了几个踉跄也不敢发怒,向韩端使了个眼色,仍陪着笑脸道:「您老的武功真高,千万别生气,我愿意告诉您,只要您上京救我哥哥一命,这对您来说是举手之劳啊。」
老头半晌不语,牛眼直瞪瞪的,倏地松了手道:「你们走吧,我不想知道了。」韩端上前将常欢拉到身边,常欢急叫:
「蓝先生。」
「快走!不然我对你们不客气!」
说得斩钉截铁,完全没有回旋余地,他几步跨到锄头跟前,一把扛起,迈开大脚又向田头走去。
常欢咬咬牙,冲着他身后叫道:「你真无情!亏我师祖临死前还念着你!」
老头脚步一顿,身形僵住,半晌回身望住韩端,惊道:「你师祖?谁是你师祖?」
常欢知道他正看着她,瞥了他一眼道:「我是千山门下。」
老头大震,身子前后摇晃两下,颤声道:「她…是你师祖…她死了?」
常欢已了然万分,老头口里的「她」,定是师傅亲娘,他的亲妹,蓝茹心无疑!
且赌上一把,不论师傅将他说的多么恶劣,常欢就赌他还念着兄妹亲情!状似伤感的垂下头,常欢哀道:「是,师祖去前不住叫着您的名字,盼望着见您最后一面。」
老头锄头从肩滑落,牛眼中涌出悲色,喃喃道:「她怎会死了…她怎会死了…」
常欢恻然摇头:「师祖重病啊,若是您在多好,或许还能多留她几年。」
「几时去的?」老头声音已低如呓语。
「去了好些年了。」常欢仍在无比凄惨的晃着脑袋。
老头默了好大一阵,又道:「你叫什么名字?何时上山?」
「小时候便上了,我叫常欢。」
老头牛眼猛睁,惊疑不定道:「你姓常?」
常欢点点头。下巴还没抬起,眼前粗衣一晃,老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她扑来,边扑边吼:「常梦白是你什么人?」韩端这次眼疾手快,见他身动立刻揽住常欢往旁一闪,直让他扑了个空,掉转身子呼哧呼哧喘气,牛眼射出怒光。
常欢从韩端肩头露半个脑袋,眨巴眼道:「是…我爹啊。」
老头怔住:「你爹?」
常欢再次点头。老头状似不可置信般张大了嘴,半晌又道:「是他…把你送上山的?他人呢?」
常欢蹙了眉,低声道:「他早些年也去了。」
老头愣怔,突然双手抱头,「啊!」了一声蹲下,一只手不住捶打自己的脑袋,口中乱道:「茹心啊,委屈你了,委屈你了!那人死了,终於死了!」
常欢急忙跑到他身边:「蓝大夫,你怎么了?不要打自己啊。」
老头猛然放下手臂,抬头看向…空处,怒嚎道:「常梦白竟有脸将孽种送上山去!太可恶了,太可恶了!」
常欢惊诧:「什么孽种,你…你说我?」
老头轰地起身,大叫道:「就是说你!你是常梦白跟谁生的孽种?置茹心多年不顾,临到要死了还不爽快去死,竟还让茹心把你养大,简直无耻!无耻透顶!」
常欢听明白了,此人明显对爹抱有极大成见,以为爹离开蓝茹心多年又成家生女,以为爹临死前将闺女托付给了蓝茹心,这是替妹妹打抱不平来了。一句「孽种」将常欢的火气撩了出来,骂爹「无耻」更让她怒不可遏。这都直白开骂上身了,还顾什么尊老敬老,常欢愤然指住他大声叫道:「你凭什么中伤我爹?我爹离开师祖后从未再娶,为师祖守情直至终老,又岂是你这样一个多年弃妹不顾的人有资格中伤的!」
老头气得胡子乱抖,眼睛虽没看着她,手也指住了她的鼻子:「从未再娶,你是从哪儿出来的?他将你送上山是什么意思?让茹心难过了几十年,到最后也不让她舒坦,这不是无耻又是什么?」
常欢与他对指,重哼一声道:「我实话告诉你,常梦白不是我的亲爹!我只是他的养女。我爹干干净净清清白白,独自一人带了我十年,临终才将我托进千山。蓝茹心确是我师祖,但我上山时她已不在人世,养大我的,是我师傅!你事实尚未弄清就妄下断语,你耳朵果真聋了,眼睛果真瞎了,不辩是非,不明事理,亲妹生前不与她来往,此时人已逝去你又跳出来为她不平?简直是天大的笑话!」
最后一缕夕阳已掩入山的另一边,霞云由红转紫,再由紫转乌,不过几句话间,天色就暗了下来。农屋顶上炊烟已收,深暮里的田野蒙上了一层淡淡的雾,晚风轻飘,送来阵阵饭食的香气。
大眼常欢瞪着牛眼蓝如意,蓝如意的眼睛却不知看向何方。良久无语,听路头暗处传来一声轻唤:
「欢儿?」
常欢恨恨抬手抹了抹了鼻子,冲那处答道:「哎,师傅,我在这。」
蓝如意蓦地翘首张望,见路头走来一人,长身蓝衫,黑发垂肩,暮色下看不清模样,惟独那双星目晶莹闪亮。
常欢闪身挡在他侧面,正巧将他看向蓝兮的视线挡了个结实,冷道:「我再求你一次,求你去救我哥哥,你去不去?」
蓝如意不理她,踮了脚继续张望走过来的蓝兮,疑惑道:「那…莫不是…」
常欢完全掌握了他视线移动的方向,跟着他上移下蹲,就是不让他看到蓝兮,继续道:「你去不去?」
蓝如意「嘁」了一声:「我不给千山的人看病!更不给姓常的看病!下毒还差不多。」
常欢二话不说,扯了韩端掉脸就走,迎上蓝兮道:「回去吧师傅,那无情冷血之人还是不要求了,把他求回京城,说不定治不好我哥,他还会暗下毒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