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4章(1 / 2)

第四卷第三十六章劝说无用

贤亲王府。

东方柔和司徒拓坐在厅堂喝茶,并没有随程玄璇一起去见白黎。如果说这世上还有人能够劝说白黎,那么也许只有程玄璇一人了。

静谧的厢房里,白黎倚躺在软榻上,受伤的手以一种怪异的角度垂着,并没有任何的包紮裹伤。他俊美的面容极为平静,深邃的秋眸中没有一丝波澜起伏。举目,他温和地开口,语调浅淡:「玄璇,我知道你会来劝我,可是,我心意已决。」

「为什么要这样固执?」程玄璇感伤地凝望着他,心中有着浓厚的忧戚。

「其实我是一个很自私的人,甚至有一点卑鄙。」白黎的口气很稳,速度缓慢,「我希望你能记得我,不论是因为恨,或者其他。你的生命里已经不可能有我的位置,我只想留下一点纪念。」

「以这种方式?」程玄璇忍不住皱眉,「你要带着残疾过一生?然后让我愧疚一身?」她并不想说如此的重话,但只要能说服他,便不计方法。

白黎淡淡地扬唇笑起来,却是分明的苦笑:「我说过了,我很卑鄙。」也许,得不到的真是最美好的,他放不下,穷极一世时间都放不下了。时至今日,他才明白,他是这样作茧自缚的人,本质里没有半分洒脱。

「不是,白黎,你不是这样的人,何苦这样作践自己?」程玄璇轻轻地摇头,眸光幽幽,心情凝重。

「玄璇,我只能答应你,我不会落发,但我将去法华寺带发修行。你不要再劝我,即便是皇兄来了,我也不会改变主意。」白黎慢慢地道,神色淡泊空悠。

「皇上一定不会允许你这么做。」程玄璇不知还能如何劝,只有搬出皇帝来施压。

「皇兄会同意的。」白黎的眼眸半闭起来,表情有些悠远,似在回忆什么。「多年前的那场皇权争夺战,已经磨灭了我和皇兄之间最单纯诚挚的兄弟情,如今剩下的只是皇兄对我几许宽厚仁慈罢了。」他不会娶皇兄为他指的丞相之女,也不会娶任何女子,入寺修行,是他唯一的出路。这,也是他的自私。

「白黎……」程玄璇低唤一声,却已然无言。她还能为他做什么?似乎没有了……

「避世并非坏事,为何你的神情像我将故一般?」白黎浅笑,瘦削凹陷的脸上略恢复了点血色,语带安慰道。「玄璇,我活了二十多年,从不知情为何物,上天终於给了我一个机会,让我懂得,我已心满意足。或许将来有一天,我会想明白这世间缘来缘去的道理,那时我就又会回来当我的逍遥贤亲王。」

「会是哪一天呢?」程玄璇自语般地轻喃。

白黎没有回答,只柔声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我选择了我想走的路,玄璇,你不是应该为我感到高兴么?」

程玄璇眸泛泪光,勉强牵唇露出一个笑容,点了点头。白黎遇上她,是他命里的一个劫数吗?上天对他是否有些苛待?可是她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眼睁睁看着他遁世离尘。

静默良久,她轻轻地道:「至少,让陆大夫治你的手,好吗?」

白黎并不出声,只是摇头,眼神却很坚决。

「白黎!」程玄璇轻喊,感到痛心,「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珍惜是为不孝!你怎能如此?」

白黎清淡微笑,不疾不徐地回道:「玄璇,别为我着急。也别为我心痛。待到你的手治好了,我也会开始治疗我的伤。」

程玄璇再次无言。她没有上好的口才,说服不了他。既然如此,她只有积极寻医治自己的手,不为自己,也要为了白黎。

「玄璇,回去吧,回将军府去,好好珍惜你的幸福。你是心地善良的女子,定会福泽绵厚,幸福一生。」白黎带着笑容祝福她,然后闭上了眼睛,无意再多谈,有些话,他所说确实为真,而有些话,他只是要宽她的心罢了。

程玄璇默默地注视着他,目光从他憔悴却依然俊逸的脸庞划过,而后落在他垂直无力的左臂上,心中无声一叹,安静地转了身。。行至门外,脚步顿了顿,回头看去,正好对上他已睁开的眼。那漆黑的眼眸中,静寂如潭,不见丝毫情绪波动,可却莫名深深刺痛了她的心。

「白黎……」她极轻地唤他,很想哭,为了他那无法圆满的爱情。

「玄璇,再见。」低的近乎听不清的告别,模糊地飘散在空气中。然后,他的右手一扬,掌风卷起房门,关闭了门窗,姿态决绝。

程玄璇怔怔站在房外,一滴泪水沿着眼角悄悄地滑落下来。

离开了贤亲王府,程玄璇执意不坐马车,和司徒拓在路上慢慢走着。东方柔留在了王府,她终是放心不下。

「璇,你的身子弱,不宜在外吹风。」司徒拓握牢程玄璇的手,语气低柔,脸色却有些复杂。他不知道玄璇和白黎谈了什么,只知白黎见过玄璇之后,拒不见人,没有一丝可转圜的余地。

「拓,我是不是亏欠了白黎?」程玄璇转头望着他,停住了步伐,目光黯淡纠结,似乎想不明白许多事。

「没有谁亏欠谁。每个人都必须为自己的决定负责,与人无尤。」司徒拓的黑眸微沉,与她平视,声线沉稳有力,「璇,你非圣人,就算有悲天悯人的心,也无拯救他人之力。只要无愧於心,也就够了。」

「白黎因我而要避世,宓儿因我而失去孩子,我如何能无愧於心?」程玄璇露出苦笑。

司徒拓的神色一凝。肃然道:「璇,你错了。一切皆有因果循环,和你无关。白黎身为皇族宗亲,他选择这条路,是因为他觉得适合他。宓儿失去孩子,是因为她出墙在先,洁舞替我不忿,才借你之手伤害她。如果你要把所有责任揽上身,你会很辛苦。你若不开心,爱你的人也不会惬意。这样的结果,可是你要的?」

程玄璇微微怔住。拓的意思是指她在庸人自扰吗?她只是希望大家都过得幸福,可这般的愿望却与现实不符,似乎过於强求了。

司徒拓沉声叹息,又道:「璇,你还记得洛儿吗?她想见你。要你明日进宫,是她行刑之前的唯一要求。」

「言洛儿?她要见我作甚?她被判了什么刑?」程玄璇蹙眉,凝问道。

「她在我将军府中潜伏三年,等的是她亡夫旧部属不再寻她,然而待她等到了,却未得我的爱。她恨造物弄人,更恨你。她自己向皇上请罪,要一杯毒酒了结残生,但在死前,她说一定要见你。」司徒拓的手紧了一分,不掩安抚之意,「不过你放心,到时金銮殿前,没有她放肆的机会,我也一定会护你周全。」

程玄璇倒不担心自己的安危,但感到十分唏嘘,轻声问道:「拓,你与她相处了三年,并不为她求情吗?」

「她拒绝了。」司徒拓的面容平淡,眼中却也有几分感叹,「她是内心骄傲的人,宁可玉碎,也不要苟且偷生。就是因为相识一场,所以我答应了她的最后一个要求。」

「嗯,明日我去见她。」程玄璇轻轻点头,心中思绪万千。想起第一次见到言洛儿时,她那样的弱不禁风,又那样的淡雅出尘,可是她的心却早已千疮百孔了吧?她心爱的男子被邬国君王一旨赐死,她是恨的吧?她辗转流落皇朝,藏身於将军府,只求一处强大的庇护所,其实心中无奈吧?但是,再多的理由,都无法抵去她狠毒杀害人命的事实。也许拓说的对,每个人都她自己的因果循环。

正想得出神,忽然觉得身子一轻,司徒拓将她横抱了起来,低低笑道:「当街发呆?你不怕丢了面子,我还怕你损了我镇国大将军的威名。」边说着,边抱着她大步前行。

「拓,快放我下来!」程玄璇羞恼,眼角余光瞥见街上两侧的行人好奇地看过来,更觉尴尬羞窘。

「不放,这辈子都不放!」司徒拓朗声宣告道,落落大方地抱着她继续走。

这句话他最初便说过,但此时听来,意味已经完全不同。程玄璇心里甜蜜,面上却禁不住涨得通红,急道:「你这样不正经才是损了你镇国大将军的威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