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第五章:一个爱字
裹着被子重新躺回床上,她的耳旁似不断回荡着司徒拓暗哑的那句话。
他说,对不起。这是他第一次对她说这三个字。到现在她才知道,原来,这三个字竟会如此的沉重,重得她承受不了,喘不过气。
不知道现在靳星魄人在哪里,他带她来了将军府,便就失了踪影。凤清舞到底给她吃了什么毒药?会伤及孩子吗?她真的不可以告诉司徒拓真相吗?
满腹烦忧,她皱着眉靠在床头,不知如何是好。
「夫人?」有人轻轻地推开了房门,小心翼翼地唤道。
「小秀?」程玄璇举眸看去,确实是许久不见的小秀,可她为何泪眼婆娑?
「夫人!真的是您!」小秀哽咽着扑过来,手上一叠干净的衣裳散落在床铺上。她激动地紧紧握住程玄璇的手,低声悲泣。
「小秀,你怎么了?」程玄璇困惑地望着她,她怎么这般伤心?谁欺负了她?
「夫人……您别伤心……」小秀抽噎着抬起眼眸,同情难过地看着她,握牢她的手,劝慰道,「夫人您还年轻,以后还会有的……」说至此,她想起程玄璇已被休,不禁又感伤起来。可怜的夫人……
程玄璇这才明白她的意思,感动於她的真情流露,伸手拍了拍她的手背,温声道:「小秀,我没事,你不用担心。」
小秀看了她一眼,不忍地垂下眸子。夫人一定是强忍着悲伤。刚刚将军那副哀莫大於心死的模样吓了她一跳,没想到夫人比将军坚强。
程玄璇哭笑不得,淡淡摇头,问道:「小秀,你看到将军了吗?他现在在哪儿?」
「将军好像往浮萍苑去了。」小秀犹带一丝泣音,心想,若不是失去了孩子,将军和夫人肯定会复合的,只可惜现在……
「我去看看他。」程玄璇低叹,拾起床侧的衣裳,准备穿衣。
「可是,夫人您的身子?」小秀担心地看着她,提议道,「不如让奴婢去请将军过来看您,您还是躺着歇息吧。」
程玄璇想了想,道:「好,小秀,你和将军说,说我身子十分不适,让他赶紧过来。」这样说,他总会过来吧?
「是,奴婢这就去!」小秀点头,急忙出了房间。
看着小秀匆匆离去,程玄璇穿好衣衫,苦闷地抚着额头,事情怎会发展成这样?如果司徒拓不知道她怀有身孕便也就罢了,现在不仅无法帮他振作,反却害他坠入更痛苦的深渊。
正苦思着,房外闪进一道挺拔身影,她抬眼看去,却是靳星魄。
「程小璇,你没事吧?」靳星魄半眯着褐眸打量着她。他一直盘踞在屋顶,知道刚才发生了何事,但看凤清舞一脸虚弱地离去,应是救了程小璇。
「我没事。」程玄璇无奈地应声。她没事,孩子也没事,但司徒拓却有事。
「既然没事,为何这般愁苦?」靳星魄狐疑地走近,捉起她的手把脉,不由地惊道,「孩子没能保住?」已无喜脉的迹象!而且她还中了剧毒!
「不是的,凤姑娘说她输了她的真气给我,所以暂时封住了喜脉。」程玄璇如实回道,忙又问,「我是不是中毒了?她给我喂了毒药,这毒是否难解?」
靳星魄沉吟片刻,剑眉蹙起,似有问题想不通,低声自语道:「那恶毒女人居然如此舍得?」凡是练武之人,都极重视内力的修为,那凤清舞竟愿意把大半的深厚内力送人?
「怎么样?没有办法解毒吗?」程玄璇着急地追问。
靳星魄却不答,只道:「我先为你疏导你体内的真气。你不曾习武,若真气在体内乱窜,只怕你会比中毒更痛苦。」
不等她回话,他已运掌熨於她的左腕命门,蜿蜒而上,导气入她丹田。
无意识地,程玄璇缓缓闭起眼睛,感觉身体里有一股热气逐渐沉下,异常舒畅。
一刻钟之后,靳星魄收掌调息,唇角扬起淡淡笑意,开口道:「程小璇,你可算是因祸得福。」
「什么?」程玄璇睁眼,疑惑地问。
「想不到凤清舞那女人的内力这般笃厚,你现在至少拥有十年的内功,若以后好好练武,说不定还能成为一代女侠。」靳星魄戏谑地勾唇,再道,「司徒拓如今武功尽失,你正好可以保护他了。」
程玄璇怔然,脑中忽地闪过一个念头,喜道:「那我可不可以把内功输给司徒拓?」
靳星魄嗤了一声,道:「你连内功心法都没有学过,你懂『斗转星移』之法?」如果不是凤清舞运用了斗转星移的上乘内功,以程小璇这种完全不懂武功的人,怎么可能安全吸纳外来的内劲。
「斗转星移?你可以教我吗?」等她学会了,就把内力转送给司徒拓。
「这是凤家的独门内功,我不会。」靳星魄摊了摊手,不以为然地道,「照我看,就算你要把内力送给司徒拓,他也不会接受的。这对男人来说,无疑是一种耻辱。」
程玄璇皱了皱眉,想及中毒的事,再次问道:「那我中的毒你会解吗?」
「你中的是『阴隐毒』,暗藏在五脏,短时间内不会发作,但四十九日之后,若无解药,就会毒发毙命。」靳星魄沉了脸色,冷着声道,「那女人果然够阴毒,心计深沉。」
「解不了?」
「能解。但这是暗门特有的毒药,配制解药需要一年时间。」
闻言程玄璇沉默了下来。那也就是说,没有用了,只能靠凤清舞给解药。
「程小璇,我去暗门为你索解药。」靳星魄的褐眸中闪过怜爱之色,但转瞬即逝,语气只是冷淡,「不过,希望可能不大,那女人应该猜得到我会上门,而她此时损耗了真气,必会匿身闭关,恐怕一时半刻难以找到她。」
「谢谢你,靳星魄。」程玄璇诚挚地望着他。他此次再来皇朝,帮了她许多忙。
「等我要到了解药,再谢我也不冲。」靳星魄行事干脆利落,语毕转身便就离开。
房内,再一次变得安静。程玄璇轻轻地抚摸着腹部,心中默想着,司徒拓和孩子,哪一个更重要。想了良久,终是得不到答案。
她绝对相信,凤清舞这个人,一旦发狠起来,什么事都做得出来。如果她得不到这个孩子,她会选择玉石俱焚吧?凤清舞若不给解药,她死了无妨,可是孩子无辜……
其实只要再过一段时间,她的肚子就会渐渐隆起,那时司徒拓应该能看出异状了。只是这段时间,司徒拓要备受痛苦地煎熬。这算是上天为她报当初的仇吗?司徒拓曾经折磨过她,所以现在轮到她折磨他了?但是她并不想如此啊……
司徒拓莫名消失了半日,不在浮萍苑,似乎出府了,到了夜晚才返来。他派人急找陆大夫回来,却好像存心避开陆大夫为她诊断。
当他回来,踏入房中时,冷峻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垂着的双手却是鲜血淋漓,手背上满是细细的木屑刺。
「你怎么了?」程玄璇大惊,急急地向他走去。
「躺回床上去。」司徒拓的嗓音分外嘶哑,刺耳却令人心疼。
程玄璇并不理会他的话,到衣柜处翻找出白布条和金创药。他的书房和卧房,总是备着这些东西,可见他不太爱惜自己的身体。
「躺回床上去。」司徒拓重复一样的话,走近她,从背后将她轻轻抱起,放到床铺上,替她盖上被子。可是他的脸色木然空洞,深邃的黑眸底蕴染着浓重的凄怆。
「司徒拓。」程玄璇轻声柔唤,拉住他的手臂,让他坐在床沿。
他犹如僵硬木偶,愣坐下来,目光悲绝。
凝视着他,程玄璇微微弯唇,逸出一丝苦笑,低声道:「不要这样好吗?别让我跟着你一起心痛。」
但是司徒拓似乎听不见外界的声音,低着头呆愣地看着自己染血的双手,那猩红的血,彷佛就是他的孩子的血,是他亲手杀了自己的孩子……这深重的罪孽,压得他抬不起头……这一辈子都抬不起头了……
程玄璇幽幽叹息,握住他的手,细心地替他把手背上的木刺一一挑出来,然后为他敷药,缠上白布。
司徒拓始终垂着头,没有看她,不敢看她。她的小手是这般柔软和温暖,可是他却觉得汩汩寒意侵袭而至,破入肌肤,直割筋骨。他这一生之中,杀过许多人,是否因为孽障太重,所以他会有这样的报应?
「司徒拓。」程玄璇轻轻地唤他,他依然毫无反应,她的语气不禁更轻更柔,唤了一声,「夫君。」
司徒拓浑身一震,缓慢地抬起眼,望着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夫君。」清晰的声音再次从她口中发出,他墨黑的眼眸深入,微光颤动。
滑嫩的小手抚上他冰凉的脸,她的眼中尽是痛惜。他眸中的那层水光,是隐忍的眼泪吗?她从没见过他如此脆弱的样子,即使是当初她狠心伤害他,也不曾见过他眸底这般赤裸的无助和哀绝。
「是意外,你不要自责好吗?」她轻柔地出声,「只要你愿意,我们以后还会有孩子的。」请原谅她暂时不能够说出实情……
「以后……」司徒拓低哑地开口,黑眸掠过一丝深沉的悲痛,「还有以后吗?」他和她之间,阻隔着这么多的障碍,还有以后吗?她现在不恨他,但将来再想起他害死了他们的孩子,她仍能心平若此吗?总会有恨的吧,连他自己都无法原谅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