盯着她,司徒拓的瞳孔微微收缩。眼前的她,此时看起来是如此的单薄,如此的脆弱,是那样的孤伶,那样的哀伤。他极度厌恶看到这样的她,这会让他残留一丝希冀。既然她已做出决定,就狠决到底吧!
「程玄璇,你所做的一切,就是想要我休了你。你如此煞费苦心,我一定会让你如愿。」他幽深的黑眸深沉难测,深进埋了痛楚悲怆之色,只剩一抹决然的光芒。
「你愿意休了我?」程玄璇低低的地问。终於如愿以偿了,可是她竟感觉不到丝毫喜悦。值得吗?她所做的一切,值得吗?
「你都已做到这份上,我能不休了你吗?」司徒拓的唇角扬笑,笑得苦涩空洞。
程玄璇心中微愕,他是否察觉到她的用意了?他知道她并没有真的红杏出墙吗?
司徒拓似看穿她心里的疑问,冷冰冰地道:「我并不想知道真相为何,既然你不顾一切想离开,就算今天你和白黎来不及发生什么,也终会有那样龌龊不堪的一天。」他不想去揣测他们到底做了些什么。赤裸相见,亲吻拥抱,他都不愿意去深究。他破了一个大窟窿的心,经不起更多的猛烈撞击。
「对不起。」凝望着他,程玄璇再次轻声说了这三个字。即将永远分别了,她不知还能说什么。她心里的悲伤酸痛,比她原本以为的更浓更烈。原来她会这般不舍,不舍他的苦,不舍他的悲,不舍再也见不到他……
「我说过了,不必。你我之间的纠葛,就此一笔勾销。」他不想再痛了,成全她,成全自己。就如他曾对她说的,如果没有能力给自己爱的女子幸福,那就不要轻易爱人。他给不了她幸福,所以,他也就失去了拥有幸福的可能。
「一笔勾销……」程玄璇低喃这四个字。这是最完美的结局吧?互不相欠,各走各路,没有比这更好的了。可是为什么她很想哭,想抱住他放声大哭……
司徒拓的神情冷漠淡然,硬声问道:「纸墨在哪?」
程玄璇定定地站在原地,心生几许幽幽的冲疑。如果她现在把苦衷全盘托出,他会原谅她吗?可是有用吗?既定存在的问题并不会改变,除非她能够接受两个人的世界里有第三个人第四个人……即便她可以忍耐,那么宓儿呢?她的孩子呢?对她们来说,她才是那个多余的第三者吧?而到头来,最为难最有压力的,就会是夹在当中的司徒拓。为了她自己,也为了不要所有人一起长久纠结痛苦,她还是消失吧……
「纸墨在哪?」司徒拓催促,冷峻的脸上浮现一丝不耐。他的苦楚,他的疼痛,不需要被她知道。
抬眸看了他一眼,程玄璇蓦地咬牙,转身去取纸笔。
须臾,一张雪白的宣纸已摊开在桌上,砚台墨笔皆备。
司徒拓并不看程玄璇,顾自开始磨墨。半敞的窗口,一阵凉风刮进来,吹得薄纸簌簌作响,听起来分外清寂感伤。
磨好了墨,司徒拓提笔书写,写得极快,一笔呵成,没有停顿。字体苍劲浑厚,如果不是落款收笔之时突然一颤,留下一点墨迹,这会是一幅漂亮的草书。
程玄璇沉默地站在桌旁,那沙沙的写字声似成了绞杀心脏的利器,折磨得她冷汗潺潺,鲜血淋淋。只是,这些全是她自找的……她必须承受……
墨未干,司徒拓放下笔,冷淡地抬眼看她。伸手从衣衫内袋里摸出一样东西,不发一语地扬起手,掠过她的发。
「夜很深了,等天亮再走。」冰冷无温地抛下这一句话,他大步走出房间,没有回头,也没有赘言。
程玄璇怔怔地望着他的背影。他一贯喜欢穿黑色衣袍,可是她从未察觉那墨黑的颜色是如此的幽暗,暗得令人绝望凄冷。
想起他方才的动作,她伸手摸了摸发端,发现发髻上多了一支发簪。她的心突然疾速跳起来,像是发现了什么不该发现的东西。急急地走到梳妆台前坐下,对镜自照,不由地怔了。
愣愣失神良久,她把手拔下发间的簪子,低眸细看。是一支长钗,在夜色中散发着淡淡的光芒,竟是昂贵的夜明玉雕琢而成。
这是他送她的礼物?他曾说过,当初傅凝霜想要夜明珠,他没有能力给她,等他有能力之时,已物是人非。他一定想不到此次竟也是一样……
她在他的旧伤口上,残忍地撒了一把盐。
忽然间,她似乎听到了心裂开的声音,轻缓却刺耳,一片一片,摔落在坚硬的地面。
碎了。碎了一地。
不知,是她的,还是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