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督府内烟花绚烂,人声喧哗。小孩子推推搡搡凑热闹,围着长辈领压岁红封,府里头欢声笑语一片,早已经忘了身处乱国战起之时。
江北这块地方,不南不北,说起来算不上冷,但冬天湿气重,北风刮过来,寒气都钻进骨头里,冷得人牙关打颤。
贺兰钰今日多穿一件夹袄,身上披着太婆送来的玄狐领斗篷,单单领着冯春一个,提着食盒往后山停云观中去。
盘旋的小径蜿蜒曲折,冯春跟着贺兰钰也算养尊处优,好些年没爬过这样难走的山路。好在道观建的幷不偏,算起来,也就在都督府大院内,离九重天千万里,跻身红尘三千丈。
来人轻叩门扉,咚咚咚。一个不小心,惊扰了雪天红梅。这晚来天青,山寺寂寥的清雅风光,仿佛都让他鞋底的灰,染了俗。
小道姑改了名儿叫玉心,幷不似前辈一般清冷肃穆,见着冯春,当即眉开眼笑,「冯春大人到了--」向后让一让,才发现贺兰钰,瞬时红了脸,要屈膝行礼,却让贺兰钰抬手拦下,「你如今是出家人,倒不必与我行俗礼。」
贺兰钰迈过门槛,缓步向前,手里还提着沉甸甸的红漆泥金雕花食盒。
玉心连忙上前去接,半道让冯春拦住了,使个眼色,压低了声音说:「甭费心了,大少爷非得自己提着,不让人碰。」
还没来得及说上话,前头贺兰钰已在问,「她……近日可好?」
玉心快步跟上,「大少爷放心,吃好睡好心情也好。今儿起得晚了些,到现下精神头还足着。」
「嗯--」他淡淡应一声,未作多言。
玉心却瞧见他低头时温暖和煦的笑,似寒冬天里春风拂过,吹得整个人都飘飘然落进云里,不知今夕何夕。
至门前,贺兰钰略停上一停,深呼吸,进而抬手轻叩。
那手生得修长精致,又如玉一般细腻无暇。玉心刚入师门就动了凡心,人楞在雪里,呆呆被一只手勾了魂魄。
门半掩着,有人自内敞开来,扶着门框盈盈相待。
贺兰钰瞧见她弯弯似月牙的眼睛,便也止不住勾起嘴角,陪她在月华满地的深冬寒夜里傻笑。
「岁岁平安,万事如意呀表哥。」她一身石青色缎面道袍,头戴玉女冠、浅青色道巾,反倒显出一份不染俗尘的天真妩媚,似忽来暗箭,直刺心头。
贺兰钰微怔,见她双手合拢作揖,娇声问,「表哥空着手来呀?我的压岁钱呢,怎不给一个?真真小气。」
「调皮--」他伸出手来,捏她鼻尖,带来屋外微微寒意。侧过身绕开她进屋来,食盒搁在小桌上,自袖中抽出一张红封来递给她,「多大个人了?还来讨这些?」
她接过红封在手里掂量掂量,实在是轻得打漂,不由得抱怨,「这是给的什么呀?你的字我可不要,我写的好着呢。」
贺兰钰瞄她一眼,「是银票。」
「呀,表哥好大方。我瞧瞧有多少……」说话间就要拆了红封拿到眼前来分辨,被贺兰钰握住了手,抢走了红封往书案上一扔,冷哼道,「越发的没规矩,府上就是缺个厉害人物见天儿的整治你。」
「表哥好凶…………」
「顾六斤,你过来些…………」
她不乐意,「我如今道号妙清,你该叫我师太才是。」
谁知贺兰钰根本懒得搭理,只管拆开了食盒,拿满桌鲜美诱*惑她,「想吃吗?」
她点点头,乖得像满山乱蹦的小兔儿。
贺兰钰便问:「是不是六斤?」
她点头,毫不犹豫,「哎呀,我就是六斤,表哥,山高水远,别来无恙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