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长大后……第一次,联系,恩……我爸。他今天来了,怎么说……看到他的时候,其实,我有一点开心……但我,不知道用什么态度面对他,太陌生了……仔细想想,我难道……还像小时候那样恨他吗?好像,也没有。南昭,你说,我是不是很笨?」
断断续续的,终於全部说出口。
藏在心最深处那么多年的一个秘密,说出口的时候,反倒觉得轻飘飘的,似乎也没什么。
南昭安静着,手机只传来她轻柔的呼吸声。
相对沉默了好几分钟。
南昭才小声说:「笨蛋。」
易榷:「……」
「你能告诉我这些,我很开心。」她唇角微扬,「易榷,发现了吗?你在走出来了。」
他终於不再倔强,也不再故作坚强。
愿意掏出埋在心底最深处的东西给她看:你帮帮我,我该怎么办。
南昭满腹温柔和心酸。
她爱的少年,有一颗最柔软敏感的心,值得全世界来疼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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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榷到医院的时候,门口还围着一批记者。
他带了鸭舌帽,趁人不备从后门进去。
病房里只有易爷爷一人,正躺在床上看中央一套。易榷进去,摘了帽子。
老爷子瞅他一眼,「来了。」
「恩。」易榷脱了外套,「奶奶呢。」
「谁知道。」易爷爷嘟囔:「自打醒来就在旁边唠唠叨叨,翻来覆去那几句话,烦人得紧。这会儿走了正好,清静。」
易榷在沙发上坐下,「奶奶吓坏了。」
「能有什么事,我年轻时候--」
「中了两枪还能站着把毒贩子打死。」易榷面无表情地接上,「您也说了是年轻时候,现在您还年轻?」
「你说的这什么话?」老爷子吹胡子瞪眼,脾气本来就大,一点就着。
「我的意思是,您得服老。」易榷也不是个会说漂亮话的人,句句踩人痛脚,「我听奶奶说您出事儿前还跟着局里的一块儿查案?以前的事就不说了,但现在您都退休了,安心在家不好么。」
「在家干什么?遛鸟喝茶养花啊?」易老爷子翻个白眼,气哼哼的,「呸!不可能!」
易榷也知道老爷子做了一辈子刑警,出生入死几十年,一时半刻要改确实很难。但人不由天,年纪放在那里,不是单纯老爷子认不认的问题。
他呼了口气,别开眼不说话了。
反正也是白说。
「除非,」老爷子突然开口:「你给我办成件事。」
易榷瞥他一眼。
「给我弄个曾孙子。」
易榷:「……」
易爷爷摸摸下巴,「怎么?不行?那我还就得继续--」
「爷爷。」易榷凝眉,「这俩事能相提并论么?」
易爷爷表示不服:「怎么不能?要我说,你和南昭丫头在一块儿那么多年,毕业的时候这婚就该结了。只是想不到这南昭突然就出国……唉,看看隔壁老孙家媳妇,都怀二胎了。」
易榷:「……」
「年轻人的事你这老头子瞎掺和什么!」
门被推开,易奶奶声音传来,身后跟着易锋。
易榷不动声色地收回视綫。
易爷爷继续翻个白眼,指着易锋:「你干什么来了。」
这对父子一样不对付。
早年易爷爷常在外出任务,对易榷父亲的关心少之又少;后来又摊上离婚那事,易爷爷一千一万个不同意,但还是没拦住,此后父子间嫌隙便更深了。
易锋没说话,只按了铃让医生进来检查。
然后就走了。
易爷爷瞪着儿子的背影,「这臭石头一样的脾气,也不知道像谁!」
易奶奶啐道:「像谁你不知道?儿子好不容易抽空过来你不能给个好脸色?要我说你才是那臭石头,又臭又硬!」
易爷爷板起脸,「都是你给惯的,一年到头不着家的东西。」
「行了,别瞎动,等小方过来再好好看看。」
易奶奶说着,突然一拍脑门,回头看易榷,「瞧我这记性。小榷啊,你爸这文件落这没拿走,来,你快给他送去。」
话落,还真从旁边桌上拿起份文件夹给他。
易榷:「……」
他知道奶奶是故意的。
毕竟,这么多年,每回他和父亲见面,奶奶就会「无意」安排他们独处。
但他从没接过招。
易奶奶等了会,见他坐在远处没什么反应,摇摇头垂下。
儿孙自有儿孙福,罢了。
谁知眼前倏地一闪,文件夹被抽走。
二老皆震。
易榷唇动了动,半晌,吐出一个字,「好。」
紧接着快步走出病房。
易奶奶站在原地,眨眨眼,还没反应过来,「小榷刚刚那是……」
易爷爷也眨眨眼:「鬼上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