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她收拾东西起身离开,伊崔心里微微一动,忽然开口叫住她︰「顾姑娘。」
顾朝歌的身形微微一顿,然后没有回头,接着往前走。
伊崔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他左右看了看,竟然又是四下无人,好像顾朝歌一来便自带清场作用,那些抱着一大堆事情要他处理的人全都不见了。於是,他唯有无奈地喊了一声︰「朝小歌。」
「诶,」顾朝歌轻轻脆脆应了,转身微笑,「干嘛?」
「有个问题,希望你告诉我答案。」
「什么?」
「你……你答应留下来做医官长,」伊崔犹豫了一下,用很冲疑很缓慢的语速接着问下去,「其中,是否有考虑到我的因素?」
如果顾朝歌是个有经验的女人,此时她应该讳莫如深地微笑,反问他︰「你认为呢?」然后扬长而去,让伊崔一个人纠结猜测。
可是她只是个没有任何经验的小姑娘,所以伊崔这么一问,她的脸立刻变成粉红色,支支吾吾︰「那个,那个,啊呀……怎么可能没有嘛!」她说完,一扭身,飞快地跑走。独留伊崔在原处,愣愣地思考着她的话以及她的反应和语气,个中所代表的真正涵义。
「之岚,在忙?」不看场合想进就进的人,除了燕昭不会有别人。他近日在水战上小试牛刀,成效不错,还新得了一员大将褚东垣,心情十分之好。
「刚刚走的,那是顾小大夫?」燕昭径自在伊崔面前坐下,笑道︰「她近日找你找得很勤啊。」
「你也这么觉得,」伊崔皱了皱眉头,「会不会……太勤快了些?」
「 ,」燕昭往椅背上一靠,一副很有经验的样子,「她想你,自然恨不得时时刻刻都找借口来看你,这种程度,不算特别勤快。」
伊崔的眉头皱得更紧︰「这种话不要随便乱说,对人家姑娘的名声不好。」
燕昭很没有主君形象地翻了个白眼︰「我随便乱说?人人都能看出来,莫非你不清楚?顾小大夫是个好姑娘,别辜负人家。」
「唉,我家阿潆也是个顶顶好的姑娘,我可不能负她。之岚,你说和卫家联姻的时机,到了没啊?」
这话题的转向,快得……
伊崔无奈地看了好友一眼,知晓他特意不带亲兵,单独来找自己,估计就是为了此事。
「薛先生怎么说?」
「薛先生只管战事,联姻什么的不在他的责任范围之内,他的态度就是随便我。既然他这么说,别的谋士当然没话可讲,所以你这边……觉得如何?」燕昭目光炯炯如两只大灯笼,盯着伊崔,一脸的万分期待。
*
「唉,他问的那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稍晚些时候,卫府的临湖小榭中,顾朝歌趴在卫家雕刻精致的黄花梨八仙桌上,愁眉苦脸︰「他是不是明白了呀,可是为什么不说清楚呢?」
她留下来当那个医官长,当然不可能是为了燕昭嘛,除了因为他,还能因为谁呢?
但是他为什么要那么问呢?
为什么呢?
她枕着手躺在桌上,左手枕累了,换右手,右手累了,再换左手,翻来覆去,自己玩得不亦乐乎。卫潆在一旁抱着针线篓子绣荷包,见状只觉得好笑︰「你若想知道,直接问他不是更好,何必来我这里倾诉愁思?」
「我是来给你号脉的,不是来说心事的。」顾朝歌拍了拍镇纸压着的议病式。卫潆已经完全好了,今天是最后一次复诊,明日便可彻底停药。
卫潆笑她︰「我看,说心事是真,复诊只是顺带的。」
「才没有,我很有医德的。」顾朝歌不服气地嘟囔。
卫潆笑。
顾朝歌急了︰「阿潆姐,你给我出出主意嘛,他到底对我……有没有那种意思啊?」她说着说着,脸又烫了起来。
见状,卫潆不由得在心底为自己那可怜的哥哥惋惜一声,她旁敲侧击地问︰「那位伊公子真的那样好?」比卫尚还好?
「嗯……他原来对我很凶,还很严格,我胆子小,他就逼我做一些吓人的事,也不管人家乐不乐意,」顾朝歌双手枕在脑袋下,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尖,脚尖在地上磨来磨去,「可是他最近已经好多了,他夸我有进步,我哭的时候还会哄着我。阿潆姐,你说,一个男人愿意在你哭的时候哄你,是不是表示他也可能对你有那么一点点意思?」
顾朝歌直起身来,她两眼亮晶晶瞅着卫潆,感觉自己终於拿到一样伊崔也喜欢她的证据——他会哄她!
虽然不会哄人的甜言蜜语,可是她哭起来那么难看,他都愿意安抚她呢,从来也没见他对别的女孩子这样!当然,大蜘蛛的主事厅里除了她,也压根没有别的女孩,他根本不用侍女,除了盛三,也不用别的侍从。
卫潆看她高兴得脸颊红红的,并不想打击她。她觉得,像顾朝歌这样可爱的女孩子,如果她哭了,任何男人都会心甘情愿地哄她,仅仅是这一点,并不能证明她的心上人也对她有意思。
毕竟,男人是很多情,又很薄情的。
卫潆没有见过伊崔。她只听燕昭说过,那是他最好的朋友,她也不愿无凭无据说别人的坏话,故而只淡淡笑道︰「既然你真喜欢他,就抓牢了,别给自己留遗憾。」
「你说的好有道理!」顾朝歌捧着滚烫滚烫的脸颊,一脸坚定︰「没错,想那么多有什么用呢,要表达出来才有用!」她眼珠一转,盯上卫潆的针线篓子︰「阿潆姐,你在给燕将军缝荷包么?」
卫潆怔了一下,慌忙辩解︰「不,不是,只是拿来打发时间的而已。」
「可是我看见荷包上绣了一只燕子!」顾朝歌的眼神可好了,她笑盈盈地凑过去︰「阿潆姐,你也教教我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