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月之暗面Shuhaige.NET(1 / 2)

礼堂再度安静下来。

卓王孙仍保持着刚才的姿势,注视从彩色玻璃窗穿过的光影,脸上仍带着戏谑的笑容。

慢慢的,戏谑也淡去了,只剩下平静。

深沉的平静。

晏的身影自斑斓光影中出现。

“乌托邦已经准备好了。”

卓王孙抬起头,喃喃重复着这个词“乌托邦吗”

他面前浮现出一幕场景,那是在一个巨大的、隐秘的空间。除了他与晏,就连枢密院的高层都无法进入。这座空间保存着帝国最大的隐秘,包括他为什么能在末日中重建起蒸汽文明,为什么能在那么短的时间内造出那么多让seven绝望的巨舰,蒸汽机体又是如何被研制、建造出的。

那源于一个又一个计划。

这些计划中,最关键的就是乌托邦。

这个名字,是他亲自起的,饱含着期望。

“乌托邦”是个代号,它真正的名称是“全自动化蒸汽机体”。也就是不需要骑士驾驶的机体。这具有划时代的意义,因为之前机体跟骑士是绑定的,有多少骑士就有多少机体,多生产了也没有用处。而骑士稀少的数量,让机体一直处于稀缺之中。“乌托邦”成功后,这一桎梏就被打破,机体的数量,将只取决于制造水平。那会让机体呈几倍、几十倍的上增。

现在,乌托邦已经成功了,而且已批量制造,他却被推翻,成为阶下囚。

讽刺吗

晏“一万三千二百四十九尊乌托邦全自动蒸汽机体,装备半自动散弹枪与无后坐力加农炮、多弹头钻地弹,已经就列。只要您一声令下,就能从帝都任何一个门强攻进来,杀光这些叛徒,将您光明正大的接出去,重归帝座。无论他们有五十万正规军、百万援军、精良的枪械,都没有用。再多的军队在这支全自动的钢铁士兵面前都是靶子,歼灭他们不用半个小时。”

他停顿片刻,澄澈的双眸罕见地燃烧起怒火“这帮该死的叛徒,必须得用他们的血才能洗清他们的冒犯之罪,我要在他们心中刻下永远的印记,就算是死,也要蜷缩着死,永远都不敢再站起来反抗”

卓王孙沉默着,缓慢摇了摇头“晏,不能这样。别忘了我们的目标是什么,我们是想让他们强大,自己站起来,是想让他们去战胜末日。我们不能做暴君太久了,就真把自己当成了暴君。”

“可他们不能这样对您,诚如您说的,您付出了那么多的牺牲”

“其实想想,也没什么牺牲。芙瑞雅就比我付出得多多了。至于我呢就如芙瑞雅说的那样,大多数时候,都是在牺牲别人。”

“陛下,您打算”

“就这样吧。我不想再复辟了。”

“什么您说什么”晏大惊失色,“我们可是有那么多底牌我们有一整尊带着路西法之心的辉夜姬我们造出了母体,甚至重建起了一部分长生族的文明,蒸汽文明只是个幌子,真实的内核是长生族文明,末日束缚不了它我们随时可以有十几种方法把征讨军打个落花流水”

“是的,你说的我都知道。”卓王孙平静地说,“当初,我同意借辉夜姬发展蒸汽机体,并不完全出于军事考虑。我曾想过,有朝一日,能将之发展为民用,实现蒸汽文明的自动化。跨出这一步后,蒸汽文明与电力文明的差距,就会被大大缩小。人类离征服末日、就又近了一大步。”

晏“我知道。既然您有这样伟大的理想,就更不能放弃了。”

“可是”卓王孙笑容有些苦涩,“晏,你知道吗在白风城的废墟上,我真的害怕了,我真的觉得,她已经到了承受的极限。也许,她真的想求死。”

“这不可能”晏断然摇头,“谁崩溃我都相信,就皇后陛下我绝不相信她和你是同一类人,会把所有挫折都看做前行路上必须越过的障碍。绝对如此。”

“可是我不敢赌。晏,我不敢赌。”

卓王孙眼中少有的露出了温柔之色,温柔中带着痛苦。

“我不清楚,那场dar,是否真的让她感到了死亡的恐惧,但我却真切地感受到了。我终于明白,无论自己下过怎样的决心,发过怎样的誓言,都不可能真的杀死她,决不能。”

“否则,我将永远生活在梦魇之中。那样,即便我征服整个世界,重建辉煌的文明,又有什么意义”

晏陷入了沉默。

“所以,我决定把这个国家交给她。她的路也不一定不行,就是会慢一些。有时我们必须得相信,慢一点也许才是最好的。”

晏“可是皇后陛下的路,代价太大了”

“是啊。这种基于源核的力量,会逐步异化宿主。我一心摧母体,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为了这个。但我想通了。无论怎样异化,她总会是她,比一心求死的傀儡要好。”

卓王孙叹了口气“更何况,经历了这么多,我应该相信她。她有能力处理好源核与自己的关系,做出最理性的取舍。”

“她说得对,我不该为她做选择。”

晏没有说话,伤感在两人之间蔓延。

皇帝陛下很快就从这一情绪中挣脱,轻轻拍了拍他“我们也不是什么都不做,我们不是还掌握着强大的力量吗我们可以暗中左右时局,做无冕之王。”

“如果她实在做不好,我可以在一个月光很好的夜晚,带一壶红茶去找她谈谈。她若是反抗,就会发现辉夜姬已兵临城下,这才恍然惊觉低估了我们。从此后红茶不再是她的最爱,一提到喝茶就会有心理阴影”

他微笑着,语气调侃,让人无法区分这番话是真实还是虚张声势“这同样适合于玄青,他有很多人生的道理,需要我教导他导王者,我这个新称号怎么样”

晏没有回答,而是握紧双拳来回踱步,强行压抑自己的怒意。

他的愤怒,更多的来源于他认为卓王孙受到了冒犯,这是不可饶恕的重罪。

卓王孙并不催促,耐心等待。

最终,晏妥协了“那好吧,如果您坚持这样请让我带您出去。我会让辉夜姬直接摧毁这座礼堂,让他们看到自己的渺小。”

卓王孙摇了摇头“不,你先走。”

“那您”

卓王孙的脸上的表情耐人寻味“我留下来,看看他们究竟如何审判我。”

晏震惊了“这有什么可看面目丑陋的暴民会当众审判你,然后假惺惺的投票将你处以死刑,并且粉饰上民众的意愿您留下来,只会承受羞辱。”

“这就是我留下来的原因,我要看看他们如何羞辱我,然后,承担这些羞辱。”

“为什么”

皇帝陛下面容安静“因为这是我该承担的。晏,记得六年前的那场庆典吗因为我,芙瑞雅承担了刻骨的羞辱。现在,我也要承担。”

他顿了顿,轻声说“这,是我欠她的。”

晏执政呆呆地望着他,突然,他冲到卓王孙面前,失控般的对他喊“这句话,你为什么不告诉芙瑞雅”

“因为我要走了。”

“你觉得她还可能再开始一段新的感情、还会再爱上另一个人吗”

“不,不会了。她会像历史上的那位一样,嫁给她的国家,做一位童贞女王。”

“那你为什么不告诉她”

“因为”他沉吟良久,有千千万万条理由从他心中闪过,最终只化为一句话。

“我欠她的。”

第二天凌晨,对卓王孙的审判开始。

审判采用的是dar的传统,战败者要接受民众的投票,如果民众投出的是宽恕票,则能活下去,否则,就会当场被处决。

这一天,空中下起了一场雨。

帝国入秋以来的第一场雨。

一支防守严密的车队从帝都出发,向大竞技场行去。最中心的蒸汽动力车中,坐着是卓王孙与芙瑞雅,他们同乘一辆车去大竞技场已经很多次了,只是此刻主客易位,变成由芙瑞雅“押解”卓王孙前往。

卓王孙丝毫没有当囚徒的觉悟,用最舒适的姿势靠在椅子上,戏谑地望着芙瑞雅“其实,他们完全可以趁着你昏睡的时候杀死我的,毕竟夜长梦多,让我多活一刻就多冒一刻的风险。但他们并没有这样做,而是一定要等你醒来,由你亲自来主持这一审判。对了,按照dar的传统,还要由你,也就是胜利者亲自斩下我的头。你觉得他们为什么这么做是因为尊敬你吗”

他停顿下来,等待着芙瑞雅的反应。

芙瑞雅一言不发。

“不。他们是不想承担审判我、杀死我的罪孽,他们让你来承担。怎么,这个真相残酷不残酷听到后有没有觉得人心与世界特别黑暗”

“你的话太多了。”芙瑞雅终于开口。

“是吗我还准备了一篇演讲稿呢。”

“我等着。”芙瑞雅再度深深看了他一眼,语意中有些双关。

“你的话太少了,这不像你。”脱下王服帝冕后,卓王孙显得难得的轻松,“是不是觉得战胜我特别不真实,就像是做了场美梦,随时可能会被叫醒觉得像我这样的人,随时可能会掀开一张底牌,你所有的优势就会化为乌有,反而会变为阶下囚”

“我再说一遍,你的话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