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让千色放心,青玄宽慰地笑了笑,冲着她摇摇头:「师父放心,我没事!」
风锦仔仔细细地观察着这道水晶墙,寻思着使其消失的办法,而此时,溶洞深处却传来了喻澜的声音。
「不用白费力气了,这里是魔君被封印之前修炼的地方,终年不见天日,别以为修为深厚就能突破这里的结界。」喻澜的声音带着些微阴沉,溶洞的回声久久不散,让人分不清她究竟身在何处。顿了顿,极为不屑地,她嗤之以鼻:「你们这些自认正宗的仙家就是虚伪,我既然说了会九转真魂丹还给你们,又何必明着里暗着里两方夹击?!」
千色只觉得她这话似乎是暗藏什么深意,而风锦也像是意识到了什么,并不做声。
突然,喻澜话锋一转,将话题引向了别的方向:「风锦,你心里还在想着她的吧?」
不用任何人解释,在场的所有人都知道喻澜言语中的「她」指的是谁,只不过,谁也没有开口说破,整个气氛是死一般的沉寂。
「想与不想,同你何干?」好半晌,风锦才开口回应,极慢地从唇缝里挤出云淡风轻的一句话,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喻澜彷似心照不宣地呵呵一笑,慵懒的音调里带着一点唯恐天下不乱的愉悦,继续煽风点火:「你眼前这个,可是她的小郎君呢……看着很碍眼,对吧?说句实话,他的确是比你还俊俏几分,也难怪她对你不理不睬,视若无物——」顿了一顿,她突然好心地建议:「不如,我帮你让他从此消失吧?!」
青玄一阵气闷,双眼发黑,差点没被喻澜的言语给呕出三两血来!背着倨枫,他伸手扶着溶洞里的石钟乳休息,心里对这不分对象的挑拨离间甚为不满!
「遂了你的心愿,於我有什么好处?」风锦扭过头看了一眼青玄,那一眼的深意委实复杂,说不清是嫉,还是恨,又或者是深深的羡慕。
「你可再抱得美人归呀!」喻澜并不知道倨枫此时受了重伤,只是一个劲地盘算着如何让风锦倒戈相向:「听说,他在长生宴上给了你一个大难堪,你难道不想报仇么?」
这么一来,千色急了!
虽然近在咫尺,可是,她只能眼睁睁看着青玄被隔绝在水晶墙的另一边,全然无能为力。「掌教师兄,别听她的,她想要得到青玄的躯体——」无奈之下,她只能硬着头皮打断喻澜的挑拨,主动开口同风锦说话。
可是,风锦却显示出了淡漠的神色,就连回应也甚是无情冰冷:「他的躯体与我何干?」
拳头狠狠握紧,千色紧蹙着眉头,喉头却是一阵不自觉地紧缩。「若是她得到青玄的躯体,辅以九转真魂丹让倨枫还魂,你也一样无法交差!」她严词道明他倒戈相向的处境,只希望这样能够使得他不至於真的同喻澜达成共识。
「无法交差便就无法交差,那又如何?」风锦的回应仍旧是不痛不痒,不咸不淡,带着点油盐不进的刻薄,令人全然猜不透他有什么打算。
双手撑住水晶墙,千色细细地看着眼前站着的两个男子,一个是她曾经放在心坎上的人,而另一个,是将她放在心坎上的人,一时之间,悲从中来,她却是笑了。「锦师兄,我用了千年之久,才能做到云淡风轻地面对你。」她矛盾而无奈地轻笑着,可笑声里却带着满满的悲凉与凄绝,一字一句,道尽了她一直以来的苦楚,也道出了她深藏心底的秘密:「别让我恨你生生世世。」
风锦站在原地,一动也不动。
「千色,你已经很久很久没再这样唤过我了。」许久许久之后,他才低低地回应着,心宛如刀割,一寸一寸淌血,痛不欲生。
是的,她以前总是唤他「锦师兄」,以表示他与别的师兄弟在她心底的不同地位。后来,白蔹出言表示不满,她也才勉为其难地唤了一声「小师兄」,再也不肯有更亲密的言语,所以,他一直自信满满,认定自己是她的独一无二。
可是,如今,一切都打破了么?
诚如喻澜所说,青玄是他的对手,也是情敌。细细算来,青玄跟在她身边也不过才十来年罢了,竟然有本事让她如此在意,不得不让他叹惋。又或许自己与她之间的距离,除了那些无法解释的误会,还有整整一千一百六十三的鸿沟。
是不是青玄不在了,他与她就能再回到过去?
时间的距离,空间的距离,心的距离,这一切注定他只能站在彼岸了么?
或许他应该高兴,应该安心,应该可以从此卸下那背负了千年的心结,毕竟他给不了她的东西,有另一个男子可以给她。
只是却为何如此的不甘心?
最终心底溢满了各种各样的情绪,叫嚣着翻涌着,可他说出口的却是简单而沉重的一句话:「放心吧,我定会交还你一个完好无缺的青玄。」
见不得这么肉麻兮兮的场景,青玄只觉得心底酸溜溜的,五脏六腑腌渍得难受。「喻澜,你还有心情挑拨离间,再多罗唆几句,你连见倨枫最后一面的机会也没了!」冲着溶洞深处,他扬高声音喊着,回音层层泛开,不绝如缕。
果不其然,提到倨枫,喻澜那原本沉着慵懒的声音如同被一根无形的绳子勒住,一下便就焦躁了起来:「倨枫怎么了?」
青玄也不回答,只是背着倨枫往前走了几步,将倨枫放下来,然后快步回来。「他怎么了,你难道不会自己过来看么?」
监於喻澜一直恨不得拿了自己的躯体给倨枫还魂,而自己的修为要与其对战也不知有几分赢的把握,青玄显得小心而谨慎,而此时此刻於他而言,最重要的是让师父安心,其余的都不重要。
果不其然,喻澜现身了,一见到倨枫奄奄一息的模样,顿时怒火熊熊,就连语调中也带着狠绝的杀气:「是谁伤了倨枫!?是谁!?」蹲下身,她拥住倨枫,自是疼惜难当,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那一刻,紫苏本着一人做事一人当的心思,正要开口承认,不料,却是被风锦一个回眸狠狠剜了一眼,思及之前那「逐出师门」的告诫,她将嘴边的话全都给咽了回去,只是低着头,不敢再轻易开口。
见喻澜怒不可遏,戾气凛冽,倨枫使出最后的一点力气,拉住她的衣襟,轻轻摇头,困难地从唇缝里挤出话来:「算……了……我们……走吧……」
本就是濒死的躯体了,即便是再怎么用尽方法苦苦支撑,也不过强弩之末,那最终的结局总是会来临的。
明明见着青玄就在眼前,可却忌惮风锦,再加上倨枫如今令她分神分心的模样,喻澜咬咬牙,只能选择抱着倨枫暂且离开,稍后再作下一步打算。
见着喻澜隐去了,千色的心这才稍稍平息了狂跳。
那水晶墙仍旧牢不可破,细细商量之后,他们索性干脆兵分两路,各自往前寻找出路。只是,不放心青玄离开自己的视线,千色的神情免不了担忧,望着青玄冲冲迈不开步。
风锦涩涩一笑,明白她此刻的忧心忡忡,沉声宽慰道:「放心吧,就冲着你那一声『锦师兄』,我也绝不会让他有事的。」
青玄不置可否,只是跟在风锦的身后,沿着那溶洞深一脚浅一脚地渐行渐远,直到确定距离已经足够远了,他才闷闷地哼了一声:「你还喜欢我师父吧?」
风锦的脚步一下就停了,可是,他既不承认也不否认,短暂的停顿之后,继续一步一步往前走着。
「别以为不说话就算是否认。」青玄嗤笑着,忆起风锦方才那模样,心底忍不住又泛起了阵阵酸涩。要不是师父承认了自己对她的重要性,他说不定会牙痒地一口朝风锦咬过去。「你刚才的模样骗不了人的!」
再次停下脚步,风锦转过身来,深邃的眼眸在黑暗中灼灼发亮,神情极为认真,没有半点玩笑的成分:「如果我说是,你是否就会把她还给我?」
对於风锦措辞中的那个「还」字,青玄嗤之以鼻!
什么叫做「还」?
本就是他的,被人抢走了,自己去讨要,那才称得上是「还」!当初明明就是他为了名利权势抛弃了师父,而今却又摆出这副深情款款的模样给谁看?真亏得他能说出这么大言不惭的话来!
「休想!」青玄毫不示弱地以最简单的言辞将风锦的询问给否决了,见风锦随即有些黯淡的表情,他说不出的愤怒,也说不出的庆幸。愤怒什么自然是不消说的,至於庆幸——他由衷庆幸风锦当初与师父分开,否则自己哪里有机会能遇上这么好的女子?是的,在他的心里,从来没有多余的心思,只有师父,仅有师父!「既是舍舍不得,你当年却为何舍得伤她?!如今才来后悔,冲了!」
风锦并不说话,可是青玄话语中的「后悔」二字却像是烧红的烙铁,狠狠的灼痛了他的旧伤疤。
后悔吗?
不,不后悔。
情,是这世间最难参悟的道。
他以为自己已经参透,可再见到她时,才明白,他仍旧深陷其间,无法自拔。
这段情,他虽是放手,可,道,他仍是参不透。
还记得第一次见到她时的模样,她神情冷漠,独来独往,即便是主动向她示好,也不搭理人。因着她是长生大帝座下唯一的女弟子,又是妖身修行,师兄弟们个个都对她极为好奇,难免言行举止会有不妥之处。
那时的她,就和白蔹初来时一样,不过,白蔹是因为高傲不合群,而她却是因着那深藏的自卑,早已习惯的孤独,不知如何与人相处。
永远不会有人明白那种感觉,那时他便就决定,此生再不让她孤独!
忆起前尘往事,风锦的表情一下就变了,那深重的疼痛与遗憾一直在狠狠折磨他,他也惯於隐忍,独自舔舐,而此刻青玄无疑是碰到了他伤口中最疼痛的那一部分,那从没有痊癒过的那一部分!「你以为,我真的舍得伤她吗?」他的神情中带着狰狞,却又带着黯然於无奈:「你根本就不会明白,千色她有她的因,她的果。她的一生自有属於她的羁绊,我与她注定只是有缘无分。」
从没有见过风锦有这样的表情,那一瞬青玄突然觉得这其中定然是有着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免不了追根究底:「此话怎讲?」
虽然有些控制不住情绪,但该有的分寸却还是有的,风锦久久地思索着,终於讲述起了那一段往事——
「那时,我与千色两心相属,却还不敢明示师尊。有一日我与广丹闲着无聊,便去偷了月老的红线和姻缘簿,打算先在姻缘簿上写上我与千色的名讳,再将红线缠在彼此的身上,一世好合,白头到老。可是我将名讳写上姻缘簿之后,不管什么方法都试过,千色的名讳却怎么也写不上去。我不明就理,一时情急之下去询问师尊,师尊才告诉我,千色有她的命数,她的因果,我若是强求,不仅是自掘坟墓,更会害了她!」
顿了顿,在青玄惊异的目光中,风锦一字一字道出原委:「那时她飞升历劫在即,须得经历他人百倍的劫难,否则便就会被打回妖身,万劫不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