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准一愣:「没有——他走丢了?」
她急得连连哀叹,把东西往地上一放:「我还是回去找找他!大师兄真是的,让他跟着我,怎么会走丢!」
芳准打开纸袋,将里面的东西拿出来,悠哉哉地说道:「别找了。凤狄这孩子,不认路也罢,每次迷路了还喜欢乱走,你就是把市集翻过来也找不到他,这回不知跑到哪里去了呢。放心,他过个一天半天的就自己回来了。」
见胡砂还在焦急,他便笑道:「过来,喝酒。」
胡砂叹道:「酒在大师兄手里呢……」
芳准在杏花树下轻轻一拍,松软的泥土顿时裂开,两只乌黑的酒坛子自己钻了出来。他扯下封口,望着目瞪口呆的胡砂,微微一笑:「要是把事情放心交给你们办,才叫糟糕。想喝酒,何必下山去买。」
胡砂走过去坐下,顿时嗅到一股清冽的香气,果然是熟悉的梨花酿。她「啊」了一声:「师父,原来你早就买好了酒,埋在树下面!怎么不早说,害我们下山白跑。」
芳准将鲜藕轻轻一抚,两截白嫩嫩的藕就变成了薄片,整齐地堆在盘子里。
「有愿意跑腿买酒的,又不用我花钱,我干嘛要说。」
胡砂无言地看着他,简直不知道说什么好。
芳准斟了满满一杯递给她:「来,看看五年过去了,你的酒量有没有长进。」
胡砂将杯子放在唇边,还有些不敢喝,抬眼望他,他是酒沾唇就不见的好酒量,眨眼间一杯就喝干了。
见他漆黑的眼睛望过来,像是笑话她胆小,五年过去了反而不敢喝酒,胡砂面上又是一红,一气将杯中的酒干掉。
要她醉,其实很容易。
一杯红脸,二杯手抖,三杯四杯下去,就只会发呆了。不过呆归呆,他继续给她倒酒,她也不反抗,乖乖拿起酒杯,打算喝第五杯。
芳准用袖子盖住她的杯子,低声道:「再喝就要伤身了,止住吧。」
胡砂神情严肃,一言不发地点头,手一歪,酒杯就掉在了地上,她整个人也跟着歪下去,一头撞在他肩上,被他轻轻揽住了肩膀。
他忍不住要调笑:「五年过去,还是有些长进的,醉了不说胡话了。」
她果然不说话,脸红得像晚霞一般,双眼似是要滴出水来,倚在他肩上,定定看着他。说不出那是什么神情,哀婉的很,还带着一丝幽怨,一丝期盼。
芳准自斟一杯,由着她痴痴看自己,两人靠在杏花树下,落花掉了满身。
「师父。」她突然软软地叫了一声。
芳准有些意外:「我以为你会叫相公,怎的能认出我是师父了?」
胡砂醉得什么都听不见,只能见到他弧度漂亮的下巴,还有在乌发后若隐若现的晶亮双眸。她又叫了一声:「师父。」
「嗯,我在。」他答应着。
她还在叫:「师父……」
「我在。」他不厌其烦笑吟吟地答应着。
胡砂轻轻握住他的手,手指在他掌心细细摩挲,隔了很久,才道:「我不想回家了,那个相公也不打算要了,想留下来陪着师父。我会不会很坏?」
芳准低头看她,她嘴角还含着一丝笑,至今未退,充满了惊喜与即将绽放的艳丽。
这种神情令他吸了一口气,胸口又泛起那感觉,一阵冰冷一阵沸腾,像是有东西要撞出来似的。他的手一紧,将她的手指攥住。
将她留住,倘若能留住。他第一次有这种冲动。
「嗯,不算很坏。师父也想你留下。」他柔声说着,顺着自己的心意。
胡砂轻道:「可我又舍不得爹娘。」
芳准低笑:「师父算你半个爹娘。」
「其实……也有点舍不得相公,绝色的,还没见一眼。」
「……师父必然比他好看。」大概吧,芳准摸了摸下巴。
胡砂张开胳膊,紧紧抱住他,把脑袋埋在他胸口,喃喃道:「师父……我肯定是在做梦……对不对?你说,这是梦吧?」
不是梦。
他捞起她的一绺长发,忍不住送去唇边亲吻。唇上只觉冰冷柔软,心底却微微发痛,有一种不知名的情绪一滴一滴泄露出来。
抱紧她!他这样对自己说。
双臂渐渐收紧,将她窍细的身体要折断似的。她的肌肤芬芳细腻,眼睛幽幽地看着他,这种眼神令人如痴如狂。
凑近,想在她面上轻轻吻一下,最后却停下了。
这样不好,她是醉着的。
芳准不由长长叹了一口气,在她发间细细印下一个吻。
春风卷起无数花瓣,晃花了人的眼。
最远的那棵杏花树下,人影如削,不知站了多久,最后终於一晃,消失无踪。
只留下三坛梨花酿,一只锦盒,里面是羊脂白玉的镯子。